▌汪兆骞 著
1919年岁尾,朱安住进八道湾十一号二进院正房西次间。因为有很多小孩儿,八道湾十一号也算是热闹的。但北京的生活对一直生活在绍兴古城的朱安来说,太过陌生。北京气候干燥,冬季寒冷,语言不通,这还罢了,二弟、三弟的媳妇都是日本人,朱安跟她们根本无法交流,只能与鲁瑞说说话。
许羡苏从绍兴来到北京投考,在八道湾十一号暂住了一段时间。根据她的回忆,当时八道湾的家长是鲁迅,内当家是羽太信子。用餐时分,鲁迅原来在二进院和鲁瑞、朱安共坐一桌。许羡苏入住后,周建人让她跟鲁瑞、朱安共坐一桌,鲁迅就到后院跟二弟、三弟同桌吃饭。兄弟失和当晚,鲁迅“在自室吃饭,自具一肴”,应当是朱安给他炒的菜。
许羡苏绍兴中学的同学俞芬也常常在周末到八道湾十一号来,或代周家买些日用品,或在周家吃绍兴菜,许羡苏和俞芬被称为鲁瑞的“活脚船”。许羡苏和俞芬的到来,让鲁瑞和朱安可以听到绍兴乡音,家里也有了活气。
最让朱安高兴的是弟弟朱可铭来到八道湾做客。1920年9月27日鲁迅日记记载:“二十七日昙。补中秋假。上午朱可铭来。晚雨。”半个月后,朱可铭离京往许州,对朱安来讲,又是离愁别绪。
1921年,朱安受婆母之命,与二弟媳去北京西山碧云寺,探望在那里养病的周作人。路途遥远,山道崎岖,但朱安很高兴,觉得婆母还是看重自己的。几天后,朱安的叔父朱鹿琴和弟弟朱可铭又到访周家,被安排到八道湾食宿,这些让朱安感到一丝丝温暖。
鲁迅对朱安没有感情,但朱安依赖他,敬重他,认为他有学问,有能力。在决定离开八道湾时,鲁迅跟朱安说,自己决定搬到砖塔胡同,问她打算留在八道湾还是回绍兴朱家。如果回绍兴,每月的家用都会寄给她。朱安想了想,认为鲁迅分家是对的,回答说:
八道湾我不能住,因为你搬出去,娘娘(鲁瑞)迟早也要跟你去的,我独个人跟着叔婶侄儿侄女过,算什么呢?再说婶婶是日本人,话都听不懂,日子不好过啊。绍兴朱家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砖塔胡同去,横竖总要人替你烧饭、缝补、洗衣、扫地的,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去。(俞芳《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
无论是在绍兴的老家,还是迁居北京之后,鲁迅家中都雇有男女用人协助家务。在砖塔胡同和西三条居住期间,鲁迅家里都有女佣,没有男佣,但有车夫负责鲁迅通勤。朱安参与家务琐事,更多的时候是陪伴婆母聊天解闷,或是悠闲地抽着她那三尺余长的湘妃竹旱烟管。在当时的绍兴,吸旱烟是富贵人家的常见习惯。朱安随鲁迅迁居北京,旱烟管也随之北上,而鲁瑞则不吸烟。
住在砖塔胡同短短九个多月,环境虽然比不上在八道湾十一号,但应该是朱安比较宁静的日子。虽然两人还是分居,但朱安接触鲁迅的机会大大增加了。白天鲁迅在案头工作,她则在厨房张罗菜饭等事,还会告诉俞芳、俞藻,大先生在构思,不可去吵他。朱安能炒一手地道的绍兴菜,空闲时也做些针线活儿,对鲁迅的客人也能以礼相待,但因不识字,文化水平不高,常常吃力不讨好。
刚搬到砖塔胡同时,一天,天气非常热,鲁迅的学生常维钧来访。朱安端来热茶和热气腾腾的藕粉点心来招待客人。常维钧见皆是热物,无所适从,鲁迅在一旁苦笑着摇摇头:既然拿了,就吃吧,无非是再出一身汗而已。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