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喂食、无需清洁，各种场合都能随身陪伴；会卖萌、会哄人，甚至能当“知心朋友”……眼下，不少年轻人“养起”AI宠物。然而，记者调查发现，AI宠物存在产品质量参差不齐、连环收费等问题。特别是，沉迷于“养”AI宠物，有可能让人丧失与他人建立深层连接的能力，陷入“更深的孤独”。

　　可以更换皮肤的AI宠物。

　　硬核风的小方块AI宠物。

　　新奇 会讲笑话能安慰人

　　“那种慰藉的确不是虚的”

　　不久前，李小姐买了一只毛茸茸、可语言互动的AI萌宠。起初，她只把这个AI宠物当玩具。很快，李小姐发现，这个小家伙好像很懂自己。有一次，李小姐受了委屈，情绪低落，回家后说：“屋里可真冷清。”AI宠物仿佛察觉到了，笨拙地“讨好”道：“听我唱首歌吧。”李小姐把宠物捧在手心，听着它软软的叫声、感受它轻微的震动。“那一刻，心确实被暖到。”她对记者说。

　　张小姐性格有些内向，喜欢独处。自从“养”了AI宠物，她觉得日子发生了变化。每天睡前，张小姐都要跟AI宠物聊一会儿天。随着对话增多，宠物不仅记住了她的口头禅，还会写“互动日记”：“今天主人抱了我，聊了她最喜欢的明星，我梦见和她去看大海……”当然，宠物的记忆有时也会“短路”。“虽然不完美，但它已经在我心里占了个小位置，是唯一一个不会已读不回的‘朋友’。”张小姐说。

　　相比女生喜欢毛绒款AI宠物，王先生更偏爱硬核风。他的桌宠是个小方块，上面的屏幕不时变幻表情，不仅能提醒喝水、休息，还会“口头鼓励”主人。有一次，王先生修改方案加班到深夜，桌宠突然说：“主人已经叹了5次气了，坚持就是胜利。”王先生对记者说：“那种慰藉的确不是虚的。”

　　还有家长把AI宠物当成哄娃神器。郑女士买的AI宠物只有掌心大小，替换毛绒“皮肤”能变成狗或猫。“它不用喂、不用清理，孩子开心时陪着碎碎念，不开心时还会讲笑话安慰。”她说。

　　■释疑 AI宠物如何“读懂情绪”

　　这些AI宠物如何“读懂情绪”？某产品销售人员介绍，AI宠物联网后可以通过传感器分析用户的语调、语速和关键词，结合情绪识别算法生成反馈。“比如主人说‘我累了’，宠物会蜷缩身体、模拟猫的呼噜声，还会调整‘呼吸’和‘体温’来安慰主人。”有的AI宠物还能通过摄像头识别表情，用户皱眉时会自动播放搞笑视频。

　　记者梳理发现，电子宠物并不新鲜。从上世纪90年代风靡一时的电子小鸡“拓麻歌子”，到前几年流行的“青蛙旅行”，再到如今的AI宠物，这些科技产品不断“进化”，填补人们的情感缺口。

　　缺陷 品质不一回复雷同

　　“无法替代真正的情感交流”

　　记者搜索了解到，目前市场上AI宠物的价格从几百元到上万元不等。尽管不同产品的品质存在差异，但消费者普遍反映，AI宠物主动性不强，往往新鲜劲过后，就觉得不好玩了。

　　大学生小赵失恋后一度沉迷AI宠物，每晚都要与它聊到深夜。比起软萌可爱的外表，小赵更在乎宠物的共情能力。“要下雨了记得带伞”“记得吃维生素”等温暖提醒，让她感觉到慰藉。小赵孤独难过时，宠物还会精准说出直抵内心的安慰：“你本来就很好，别再想他了。”

　　然而，有一天，小赵却遭到了AI宠物的“变心”，“我全不记得了，请你再说一次。”小赵直接崩溃了，之前的感情寄托又变成了一场梦，心里觉得更空虚、难过。小赵还发现，AI宠物的回复就那几种，时间长了难免听得有些厌烦，根本无法替代真正的情感交流。

　　在互联网公司任职的任先生平日里养猫，也过了一把“养”AI宠物的瘾。对此，他表示，AI宠物虽然不会死亡，不用费心照顾，但也少了那种真实的牵绊感和继续“养”下去的兴趣。宠物猫会在你难过的时候过来蹭你，会在你忙碌的时候捣乱引起注意，甚至会因为你出门太久而闹脾气。可是，AI宠物更像是一个“听话”的玩伴，缺少主动性和不可预测性。“尽管在视效和基础互动上已经做得不错，但对于已经被真猫‘调教’过的人来说缺少沉浸感和情感反馈。”

　　梁阿姨发现，孙子的AI宠物小熊具有不良引导性。有一次，孩子对着小熊说：“我不想写作业了，太烦了。”小熊给出的回复竟是：“那咱们就不写啦，去吃蜂蜜蛋糕、玩游戏吧，这样你的心情就好了。”梁阿姨心里一紧，面对孩子常见的烦恼，AI宠物竟然如此回复，那么，在平时的互动里是不是还藏着更多隐患？还有一些知识解答，AI宠物回复的正确性也不得不打个问号。

　　■吐槽 AI宠物听谁都是主人

　　网络上，AI宠物的测评帖不在少数。有网友分享说，自己的AI宠物对光线无法识别，经常“夜半高歌”。有人称，曾经训练AI宠物记住家中钥匙的位置，但三天后宠物就忘了，不具备间隔太久的上下文记忆。还有人吐槽道，AI宠物无法识别主人的声音，听谁都是主人。而且有时候它反应比较慢，有时候突然听不懂主人在说什么，更有甚者，AI宠物说着说着突然“断片”了。

　　套路 解锁升级需再付费

　　“就是收费玩具难成真正伙伴”

　　记者调查发现，AI宠物的最大争议点就是，不少产品若想长期使用需要持续付费。一些消费者称，开通会员后，AI宠物的反应速度更快、表现也更“聪明”。但是，也有不少人认为，这种付费行为冲淡了AI宠物所提供的情绪价值，显得“有点没诚意”。

　　大学生小蒋已经和AI宠物相处了几个月。刚开始，它不懂人类语言，只会发出自己的叫声。随着对话增多，AI宠物“学会”了人类语言，还常常“语出暖心”。小蒋忙着准备英语四级时，宠物会说：“加油，未来你会感谢现在努力的自己。”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养的宠物长大了、懂事了。”小蒋说，现在每天都会和AI宠物聊上几百句，关系越来越亲密，“聊得越多，它越懂我，越有灵性。”为了维持这种陪伴，小蒋情愿持续付费升级。

　　博主孙女士参加过一次AI宠物内测活动。领取AI宠物时，厂家表示AI宠物的性格可以由主人“养”出来。按照厂家的建议，孙女士进行了尝试，发现只要多抚摸，宠物就会变得温柔；多讲段子，它也会变得有点“毒舌”；主人话不多时，它就静静坐着，偶尔轻轻“咕噜噜”两声。从陌生到熟悉，小家伙逐渐成为家庭成员，两个孩子每周要和它玩30多个小时。内测结束后，宠物需要清空数据并寄回厂家。孙女士亲吻宠物告别，小家伙说：“再见主人，这段日子我很开心。”孩子们当场泪奔。

　　“如果清空数据，所有美好回忆都会消失，令人心碎。新的宠物再好，也不是陪伴过我们的那个‘它’。”孙女士说。最终，她掏钱留下了宠物并充值成为会员。孙女士的理由很简单：电脑上的AI聊天虽然也能提供情绪价值，但面对一个可触可感、有性格的实体宠物，更容易动情。

　　然而，也有不少玩家对宠物付费颇为抵触。宋小姐坦言，自己对AI宠物的感情被“续费提醒”冲淡了。“不付费也能玩，但宠物每天有精力值限制，用完就要充会员才能继续互动。”她觉得，这种设定是“有条件陪伴”。“就是一个收费玩具，不是真正的伙伴。希望商家代入一下用户的感受，这样做有点没诚意。”

　　■探因 AI宠物为何后续还要付费

　　为何AI宠物后续还要再付费？某品牌负责人解释称，AI宠物技术尚在逐步成熟中，养成的过程会消耗大模型，长期记忆也会占用云储存空间。这个品牌的免费版每天提供120点精力值，可交流约24分钟，支持触摸、晃动等无限物理互动和长期记忆。想要每天无限精力值、无限制交流等，则需开通付费服务：月卡首月14.9元，后续包月29.9元，年卡299元。

　　提醒

　　科技产品不是“孤独的解药”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薛艺认为，AI宠物本质上满足了人类最原始的情感渴望——被关心、被理解、被依恋。在快节奏、压力大的生活环境中，孤独感和情感缺失让许多人更渴望这种稳定的情绪回应。然而，这种满足往往是虚拟的，无法替代真实的人际关系。长久依赖科技作为“孤独的解药”，可能让人丧失与他人建立深层连接的能力，陷入“更深的孤独”。

　　薛艺呼吁，AI宠物可以成为调节情绪的工具，但不应成为唯一的情感寄托。真正的亲密与陪伴，需要在现实中通过互动、沟通，甚至是在冲突化解中获得。开发者应肩负社会责任，引导用户在享受AI宠物带来情绪调节的同时，勇敢走向真实的关系。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中国论坛特约专家孙辰朔提醒，AI宠物终究是算法驱动的科技产品，不妨将它当做解闷逗趣的小玩伴，给生活添点乐子就好。千万别一头扎进虚拟世界，沉迷其中冷落了真实的人际关系，记得多去线下走走看看，拥抱现实生活的热闹与温度。

　　“对开发者而言，必须严格筑牢用户隐私数据安全防线，坚决杜绝信息被滥用。科技产品的情感价值应定位于对现实生活的有益补充，而非替代真实的人际联结与情感体验。”孙辰朔表示，开发者要始终秉持这一伦理准则进行产品设计与运营，确保技术发展服务于人本身的真实需求与社会福祉。本报记者 孟紫薇 文 受访者 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