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王一】当地时间7月23日,位于马里南部布古尼地区的某中资矿场疑似遭极端组织“支持伊斯兰和穆斯林组织”(JNIM)袭击,5名中国公民被绑架,部分设备被纵火焚毁。
7月1日,马里卡伊区的一家水泥厂也遭到JNIM袭击,1名中国公民和3名印度公民被绑架,场地和施工设备也遭纵火焚毁。
近年来,针对外国企业及人员的绑架、袭击等恶性事件在马里首都巴马科以外的地区频繁发生。
8月2日,“中国驻马里大使馆”微信公众号就此发布消息提醒,全体在马中国公民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加强安全防护,同时呼吁在马采金中国企业和人员坚决杜绝侥幸心理,立即停工停产,尽快撤至巴马科。
马里留学生桑巴·迪亚洛(Samba Diallo)对观察者网表示,为获得控制权,马里军政府将一些前叛军和雇佣军纳入了政府体制内。虽然这种方法带来了一些问题,但也让政府能深入在多年外国干预下无法触及的地区,更加严厉地打击恐怖主义行动。
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系主任唐晓阳对观察者网表示,当前的袭击事件主要是出于经济动机,马里在2021年经历了政变,再加上今年正式退出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国家政治经济局势比较动荡。虽然马里军政府目前在努力维持政权稳定、发展经济,但鉴于在马中企大多为中小民营企业,在当地的经营投资还是应该谨慎。
袭击不针对特定国家,背后动机复杂
据马里当地消息,当地时间7月23日,位于马里南部布古尼地区的某中资矿场疑似遭极端组织“支持伊斯兰和穆斯林组织”(JNIM)袭击,5名中国公民被绑架,袭击者还纵火焚毁了一些设施。
这并非今年首次发生此类恐怖袭击事件。7月1日,被普遍认为是马里相对稳定地区的卡伊区的一家水泥厂遭到JNIM袭击,1名中国公民和3名印度公民被绑架,场地和施工设备遭纵火焚毁。
报道称,当天上午6时30分左右,近100名恐怖分子冲进该水泥厂和附近外籍员工的居住区,不分青红皂白地开火,烧毁建筑物,没收公司车辆。其中被绑架的一名印度员工的女儿7月27日向印媒透露,“我父亲在中东和非洲工作多年,这是他在西非的第一个任务”,但6月29日最后一次通话后,她一直无法与父亲取得联系。她和家人至今仍未有父亲的进一步消息,印度政府没有联系他们,恐怖分子也没有直接向他们提出要求,他们每天都在“恐惧、沉默和不确定性中”挣扎。
6月12日,马里库里克罗大区纳雷纳的一个中资矿区遭袭,造成大量物资损失。5月24日,正在卡伊区某公路施工的中企工地遭到武装分子袭击。同样是在纳雷纳,武装分子5月12日在一处采矿场所绑架了2名中国公民,并点燃现场多台工程车辆。
以上仅是近3个月内涉及中企的恶性事件,其他国家企业在马里的厂房设施及员工也遭到了类似袭击。
马里一处金矿 国际环境和发展研究所(IIED)“这些袭击事件大概率不针对特定国家。”唐晓阳分析称,2021年政变后,马里政治经济局势比较动荡,再加上该国今年正式退出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西共体),整体经济状况也不是特别好,袭击事件应该主要是出于经济动机。
迪亚洛认为,除了经济利益外,极端组织袭击外国企业背后也有明显的政治动机。部分组织是在故意制造不稳定,试图阻碍政府发展,或者“惩罚”马里远离西方影响。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外部利益集团不希望看到马里重获主权,特别是对自然资源的主权,而故意使坏。
整体局势不稳定,中企投资需谨慎
马里北部和中部地区长期活跃着多个极端组织和地方武装团体,近年来其活动企图突破政府控制线,渗透至边境口岸区域。
从事海内外防恐安全研究的北京鼎泰安元安全防范技术研究院有限公司分析指出,JNIM近年来在马里迅速扩张势力范围,尤其自2024年底以来,其军事攻势显著升级,行动频率和杀伤力持续上升。2025年起,该组织进一步向马里南部推进,多次对中资矿企、中国公民实施袭击和绑架,焚烧设备、掳走工人,造成中国公民伤亡与项目中断。
此外,该组织还通过非法征税、控制采金和木材贸易等手段获取资金,试图在控制区域内建立替代性治理体系,进一步巩固其影响力。这些动向导致中资企业在马里的运营环境持续恶化,面临更高的人身安全威胁、投资风险和物流障碍。
而马里政局的长期不稳定使这一情况更加恶化。2020年来,马里连续经历两次军事政变,现任政府虽正在努力恢复国家秩序,但其对基层的实际控制能力依然不足,中央与地方之间的沟通不畅、财政支持匮乏、军警力量分布不均等问题,加剧了地方安全的碎片化。
“马里的整体政治环境虽然脆弱,但正在改善。”迪亚洛向观察者网解释,尽管受到制裁压力,军政府掌权后一直在想方设法夺回控制权,稳定长期被忽视的地区,尤其是在法国军队撤离后。
迪亚洛称,为获得控制权,军政府将一些前叛军和雇佣军纳入了政府体制内。虽然这种方法带来了一些问题,但也帮助政府重新获得了控制权,让政府能深入在多年外国干预下无法触及的地区,更加严厉地打击恐怖主义行动。
现在,虽然当地人仍对恐怖袭击感到恐惧,担心这些袭击会导致投资中断、经济放缓,但迪亚洛表示,他们开始看到军政府为实现真正主权努力,越来越有民族自豪感和韧性,也更愿意为了长期稳定而忍受困难。
唐晓阳介绍,中国在马里的采金业除了一两个大型项目和一个探矿项目外,大多数都是从周边加纳等国家迁移过去的中小民营企业,他们仅靠自身的资源难以组织起真正有效的防范。虽然当前马里没有大规模反政府武装的行动,但当地中企仍需要短期治安性的一些防范措施,“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大使馆发通知也是为了避免中国民营企业受到针对性袭击”。
唐晓阳提醒,对于中企来说,当地政治经济局势不稳定可能会带来经营方面的影响,因此中企投资还是应当谨慎。
“虽然说这个风险高的地方,利润也高,但是像目前马里、尼日尔、布基纳法索这几个国家,它是非常不稳定的,政府控制能力较差。任何企业层面的努力都不足以来保证安全。当前不宜增加投入,最多是留一个基础,或者做一些前期探讨。先观察,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再进入。”
“西方的经营模式已不再被接受”
马里是非洲领先的黄金生产国,长期以来一直被外国投资者视为“金矿绿洲”。黄金占其出口总额的80%,但为该国带来的经济效益有限。非洲开发银行数据显示,2023年马里贫困率为45.3%。
马里总统戈伊塔领导的军政府于2021年上台后,提出要收回“国家对矿产资源的主权”,开始对外国矿商实施更严格的管控。通过对该行业进行审查后,其政府称发现“采矿业的跨国公司正在进行大量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BEPS)”,导致马里每年流失数百万美元。
于是在2023年,戈伊塔颁布新《采矿法》,规定政府持有采矿项目10%的股份,并有权在商业生产的头两年再购买20%的股份。另外,5%的股份可以转让给当地人,使新项目中的国家和当地人利益达到35%,而之前仅为20%。
颁布新规后,马里军政府进一步收紧对跨国矿企的管控。澳大利亚矿企Resolute Mining去年11月在与有关部门讨论商业活动时被拘留。去年年底,马里政府对加拿大巴里克矿业首席执行官马克·布里斯托(Mark Bristow)发出逮捕令。今年1月,马里政府扣押了该公司旗下卢洛-贡科托(Loulo-Gounkoto)综合体的黄金储备,导致该矿停产,直到6个月后才恢复运营。
唐晓阳表示,马里现任政府通过军事政变上台,没有在国际上获得太多承认,西方国家还对其施加了制裁,导致马里经济比较困难。政府用“杀鸡取卵”的方式对外资进行限制,主要是想攫取更多经济利益,并不针对特定国家、特定企业。
咨询公司J.S. Held高级合伙人蒂芙尼·沃格奈(Tiffany Wognaih)分析称,马里政府最近对采矿业采取的强制措施,以及该国日益严峻的安全挑战,大幅提高了外国公司在马里运营的风险,有可能阻碍未来的生产。
沃格奈指出,从2022年到2024年,马里矿产产量有所下降,“至少有部分是因为这些变化”。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公司因此而完全撤出马里。
“西方公司的经营往往很少考虑马里的长期利益,这已不再被接受。”迪亚洛告诉观察者网,“通过建立萨赫勒国家联盟,表明马里希望在平等而非依赖的基础上建立伙伴关系”,所以“现在人们更倾向于来自中国、俄罗斯和其他尊重马里的国家的投资”。
过去几十年,中国公司一直在对马里等非洲国家投资,广泛参与其基础设施、矿业、农业等领域的建设,不仅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还显著地改善了当地的发展条件。
根据中国外交部网站,自中马1960年建交以来,中国为马里援建了纺织厂、糖厂、皮革厂、制药厂、体育场、会议大厦、医院、巴马科第三大桥等项目。1978年10月,两国签订贸易协定。2009年2月,中马签署双边投资保护协定,同年7月生效。2024年9月,中马建立战略伙伴关系。
谈及巴马科第三大桥等基建项目,迪亚洛告诉观察者网,中企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与其他国家不同,中国自马里独立以来,一直与马里保持着稳定和互相尊重的伙伴关系。“可能会有人有不同想法,但没人能否认中国投资的实际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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