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不过才8、9岁,知道他们要去打‘国仗’,所以小孩变大人不是年纪,而是心境。”
这是著名学者、历史学家许倬云先生微博上留下的最后的话,记录了80多年前,他在湖北沙市看到一队年轻的川军,奔赴台儿庄战场。
10天后,2025年8月4日,95岁的许倬云先生告别人间,也给我们留下了《万古江河》《中国古代社会史论》《现代文明的成坏》等重要著作。
作为当代华语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史学大家之一,许倬云先生也像许多老一辈读书人那样,身上汇聚了三种特质:家国情怀、大问题意识以及济世的使命感。
那一代学者生活动荡、求学艰难、信息闭塞、缺乏支持,为何仍能有所成就,相比之下,今天各方面条件好了这么多,却少有大师?从许倬云先生的成长之路中,可见端倪。
许倬云先生一出生便罹患四肢萎缩,仅百万分之六的几率,竟落在他的头上。许倬云先生6岁前无法动弹,7岁才能坐上椅子,他说:“我从小就必须学会忍耐,在哪个角落都能随遇而安。”
7岁时,日军全面侵华,一次敌机空袭,炸死了许倬云的玩伴,“上午,他还和我们一起玩过;晚上,他已变成一堆模糊难认的残骸。这是第一次,我忽然发觉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如此之易于跨过去,又如此的难以跨回来”。很长时间,许倬云先生无法走出心理阴影。
然而,“惊涛骇浪”中仍有温暖:一次空隙,一位陌生人见许倬云是小孩,便将他拉在身下,替他挡日本飞机扫射的机枪子弹……
学者陈礼荣写道:“有生以来,见到如此残酷的人生场景,从而唤醒了一名7岁孩童身上的家国情怀,影响了许倬云一生的治史方向。”
许倬云先生自己也说:“‘战乱’两个字给我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抗战期间我和一般百姓的接触,使我和一般知识分子理解的中国不一样……就像知道饥饿后对每粒米的珍惜就不一样。”
直到高一,许倬云才第一次进学校,大学毕业后,考中“李国钦奖学金”第一名,有望出国留学,但李国钦生前遗嘱有规定:获奖者必须身体健全。胡适先生听说后,四次登门请华侨徐铭信资助,徐重理轻文,最终碍于老友的面子,捐了1500美元,约定下不为例,许倬云先生因此得到深造的机会。
苦难时代中,人性恶会激荡,但人性中自我牺牲、理想主义、奉献精神也会逆风飞扬。正是在李济、傅斯年、钱思亮、胡适等前辈们的无私关照下,许倬云先生渐渐理解,读书人不能以做一个专业人为满足,而应以“入世,淑世,济世”的精神回报社会,以学问为国家民族服务。
随着生活条件日渐改善,今天的学术却渐成谋生工具,少有人再去思考研究的意义。没有对苦痛的直接体验,所以看不到他人的牺牲与付出,渐渐丧失了被感动的能力。而人人都成孤岛,被当下的浮华所迷惑,世界还能变好吗?
许倬云先生多次提醒,今天的学生太专一,研究课题都是过去给的,不是新找的,且生活和学问是切开的,应回到生活中去。
许倬云先生晚年著书,本本都饱含着深情。在著名的《历史上的知识分子及未来世界的知识分子》演讲中,先生提醒我们:专家型的人才正越来越多,但是真正能够把专业跟社会、国家、世界发展的命运联系起来的人却越来越少;人文与社会科学学者不仅应该成为学术上的专家,更应该思考世界的命运、社会的命运、国家的命运。读书人终当有益于世界,因为个人的命运与时代和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
许倬云先生已逝,但他95年人生沉淀下的智慧将衣被后人,非一代也。
撰稿 / 唐山(媒体人)
编辑 / 徐秋颖 何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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