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被困在时间里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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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31 07: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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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妇女报)

转自:中国妇女报

  每一位看似平凡的女性,她们的故事,她们在时代变迁中的挣扎与和解,都值得被看见、被记录、被理解。西西的书写,正是对这种“看见”的深情实践。

  ■ 凉风有信

  总是喜欢与陌生的纸质书在偌大的图书馆中不期而遇。当你触摸着书脊,翻开、浏览它的目录、内容,仿佛在海岸边拾起一枚海螺,侧耳倾听,传来的是写作者的心之声。

  今夏的一日午后,有幸与女性作家西西的晚年代表作《白发阿娥及其他》偶遇。虽然此前对西西的作品并不甚了解,却被豆瓣上关于这本短篇小说集的简介所吸引:“白发阿娥”卷收入1980年至2000年、横跨20年的八个短篇,温柔呈现城市老人的生活方式。

  人人皆言“内卷”的今天,无论是步履不停的年轻人,还是“候鸟”般的“空巢老人”,几乎都被孤独感和怀旧潮裹挟着。于是,我很想与这本书一起回溯过去的时光,并由它带领我理解那句封面上的推荐语——“衰老与成长同样惊心动魄。”

  开篇是乍看之下很有意思的《左撇子序》,这位人到中年被癌症折磨的女性作家在序中写道,由于放射治疗,自己右手失去知觉,成了一个后天的左撇子,所幸比起苦于想做手术却找不到合适左撇子助手的左撇子医师,身为作家毕竟还是幸运的。面对可怖的未知命运,西西仍旧带着一丝轻松的口吻自嘲,于是当你继续阅读下去,便会发现,或许这样的人生观也与以西西母亲为原型书写的白发阿娥有关,是这位老妇人将乐观与豁达传承给了自己的女儿。

  白发阿娥,本名余阿娥,生于1910年。小时候,她比妹妹更会念书、更懂算术,却由于家里的店铺人手不足,就到店里帮忙,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上学。但即便如此,战乱迁徙、跟随丈夫、带着孩子来香港过着并不算富裕生活的阿娥,觉得能吃五颜六色的维生素、喝果汁的自己还算幸运。

  白发阿娥也不是从来就白头的,是后来才成为白发阿娥的,她也曾有过美好的少女时代,《玫瑰阿娥》讲述的就是她的那段岁月。身为女性,她在时光流转中感知着自己的身体,热衷于昔日的回忆,拉扯着几个子女长大,并且从来没有忘记写书信、寄生活费给在内地的亲人。

  白发阿娥是一个传统的中式妇人,讲究养生,出门带白花油、穿毛线背心,有一副古道热肠,在《九纹龙》中:“新婚夫妇家发生小火,白发阿娥和女儿把全层楼都拍响了。”

  当然,她也有无可奈何的苦恼,这苦恼来自自家的儿媳,也来自时代的变迁。在与诗人杜甫名篇同名的小说《春望》中,居住在逼厄空间中的白发阿娥,无法安顿自己的亲人,曾想过将妹妹明姨及其子女接到大儿子家中暂居,但一想到儿媳连自己也不肯接纳,便只得作罢。儿媳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具有现代意识的女性,不愿意同婆婆一起生活,所幸白发阿娥与孝顺的女儿同住一个屋檐下。在《九纹龙》中,居住的那户旧式房子就如同她的身体一般,她爱惜着,认为牢靠的房子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她也深深怀恋着曾经的社区共同体。时光荏苒,虽然房子仍在,里头的住户却今非昔比了,流动的各阶层人口让社区关系变得复杂而冷漠,让白发阿娥焦急又心寒,或许读这篇时,也会令住在钢筋水泥森林里、鲜与楼上楼下见面的读者感同身受。

  在《他者》一篇中,西西继续以电影镜头般,刻画着白发阿娥的热心与善良。此时的白发阿娥住进医院,等待着切除小肉瘤的手术,同住一个病房的是一个无法言语的外国移民。阿娥没有嫌弃这个病友,还以哑剧表演的方式,教她使用病房提供的用品,最终外国移民离开前,也向手术后的白发阿娥投以无言的微笑。纵然语言不通,但善意却能以心传心。

  不过,白发阿娥并不是一个被困在时间、困在回忆里的母亲形象。她一面恪守着传统道义,一面也接纳着新奇事物。《梦见水蛇的白发阿娥》一篇中,叙述者告诉我们,她学会了研究赛马,通过电视掌握了解着各式信息,还晓得了自己是天蝎座,被女儿美华称为“小小的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的秀才”。这位平凡普通的老妪,如此笨拙又可爱地浮现在读者的眼前。

  女性作家西西笔下的母女关系,没有对立与压抑,她是那样温情地守望着自己的母亲,那个惦念着远方家人的母亲,那个爱沉浸在回忆里的母亲,那个很多时刻很固执却也会尝试新事物的母亲。

  她的语言是丰富且具有感染力的,细细阅读白发阿娥的生活日常,让我不免怀想早已逝去的奶奶,也让我注意到自己同样日益老去的母亲。

  面对不同代际、不同文化背景的女性,我们或许有过质疑,但更多的是理解,以及越来越多的主动书写。就像近年不断涌现的女性电影《出走的决心》《好东西》,还有书籍《82年生的金智英》等,唯有书写,才能让芸芸众生中的她们变得可感可知,于生活的幕后走向文本的台前。

  读罢白发阿娥的故事,小说封面那句推荐语“衰老与成长同样惊心动魄”变得更加真实可感。白发阿娥的一生在八个短篇中被高度浓缩,余韵悠长。从孩童到少女,从妇人到老妪,最后再被呼唤为南方的“老小”,恰似生命完成了一个深邃的回环。西西以女儿温情的目光和作家的敏锐笔触,为母亲余阿娥,也为无数被时代洪流裹挟、在生活褶皱里默默耕耘的“白发阿娥们”,构建了一座文学的方舟。当文学将“镜头”对准一位平凡老妇的日常琐碎、内心幽微与精神韧度时,其意义早已超越了个人记忆的保存。白发阿娥不再是困在时间里的母亲符号,她成为一个鲜活、立体、充满尊严的生命个体。她的存在提醒我们:每一位看似普通的女性,其内在都蕴藏着一个独特的精神宇宙,她们的故事,她们在时代变迁中的挣扎与和解,都值得被看见、被记录、被理解。西西的书写,正是对这种“看见”的深情实践。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文艺学硕士,江西省萍乡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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