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舒

苏州东山的“春在楼”建成已整整百年。其名据说取自清代俞樾“花落春仍在”，字面上看，寓意虽花儿凋零但春意犹存，也可引申为时光荏苒，花开花落，然生机不灭。今又故地重游，深为当年取名巧思折服。

不过，东山人平日是不说“春在楼”的，总以“雕花楼”代之。楼自1922年建造伊始，花3741两黄金，历时3年方大功告成。春在楼透一份文气，雕花楼多一些阔气。楼主金锡之闯荡江湖，成为“上海棉纱大王”，他在祖上购得的老宅旁建楼，为母亲改善居所颐养天年。抗战中纱号受到战争重创，1949年又遭国民党致命一击，企业破产。所幸新中国成立后，春在楼产业被政府收购，后逐年修缮，满楼雕花又焕发生机，上世纪五十年代曾作东山招待所，真正对外开放已到1976年。

第一次走进春在楼，是在它正式开放当年的春末。那次随父母接待他们旧友唐老师一行，我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无处不雕的门、窗、梁、柱未留下特别印象，思想严冬未过，“二十四孝”之类的传统文化尚属禁谈之列。匆匆看过，便直奔后楼“藏宝阁”而去。后楼明二楼暗三楼，楼中有可上下传递物件的楼井，左右两壁分别有“福、禄、寿、禧”4个大字，“禧、禄”两字是暗门，秘通三楼密室，三楼比二楼缩进二檩，加上两侧风火墙的遮掩，听讲当年太湖强盗3次来抢劫均未发现。这让我兴趣大增，钻进钻出，十分好玩。

刻进脑海的还有那个小花园。咫尺园林，回旋曲折，要素齐全，但山水造型均取其半。唐老师哥哥是新华社香港分社记者，他“咔嚓”一声，把我们一家定格在了春日里的春在楼。在这张我家第一张彩照上，母亲穿蓝布上装，我和父亲都身着旧军装，我脚上黄球鞋还打着补丁，留下了时代印痕。

在东山那些年，春在楼难得去。倒是离开之后，每到东山，或陪友，或独往，都要亲近一下春在楼。十多年前，我们全家去东山参加侄子婚礼，游览春在楼时，我搬出那6句“口彩”，引导亲们观察大门外照墙上砖雕“禧”字、顶脊上的聚宝盆，谓之“出门有喜”“进门有宝”；眺望门楼上圆雕“八仙庆寿”、厅堂梁柱上木雕纱帽帽翼，此为“抬头有寿”“回头有官”；而“伸手有钱”（门窗上的古币搭钮）、“脚踏有福”（门槛上的蝙蝠形销眼），是要进入“角色”，脚踩销眼，手拉搭钮，留下美好瞬间。

春光明媚之时不能错过雕花楼食府里凉拌香椿、酱爆螺蛳、塘鳢鱼炖蛋；夏日里来这里，碧螺虾仁仍能品尝，河虾之鲜灵遇上新茶之清香，色雅而味美。念念不忘的是与那株孩儿莲相会，它就在小花园内，高龄近380岁，年年仍是状似盏盏灯笼缀满枝头，花瓣微卷花色红润形似孩童粉脸。错过花期，只能通过东山老友的存照欣赏老树新花。而雕花楼依旧朱颜未改，游人如织。百年春在楼，依旧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