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北
我这辈子大约与高邮这座城有缘。我的家乡安徽天长与高邮虽说仅一湖之隔,可是童年时从来没有去过高邮。青年时爱上了文学,读到一本叫《晚饭花集》的小说集,写的全是高邮的故事,为了学习书中的句式,我一个字一个字把这本书抄在了4个笔记本上。后来知道这位叫汪曾祺的作者就是高邮人,于是我决定到高邮寻访。那个时候还不兴旅游这个词。1988年10月,我怀揣着50块钱,坐汽车从扬州城区经江都来到高邮,在通湖路和东大街一气乱跑,见到两座完全没有整治过的塔,后来知道这就是著名的镇国寺塔和东土寺塔,还在一个朋友的引领下远远看了一眼“高大头”——汪曾祺《皮凤三楦房子》中的人物原型。
没成想就这一次懵懂的游历,让我和高邮结下了无尽的友谊。之后的30多年,我无数次来过高邮,以至于我对高邮的熟悉程度超过了我自己的家乡。
高邮历史上出过一个秦少游。这位婉约派词宗为世人留下了太多的金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等等。这位敏感而多情的诗人虽然只活了51岁,可他的一生在后人看来充满了光彩。
没成想800多年后,高邮又出了一个汪曾祺。有人说,天才几百年才能出一个,清代王士祯不是有诗吗,“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现在高邮的“汪迷”热,使汪曾祺大有超过他的先贤秦少游之势。汪先生在世时,曾有人说,“高邮秦少游第一,您第二”,汪先生玩笑说,“不,高邮鸭蛋第二,我第三。”是呀,不管如何排序,反正现在秦少游、汪曾祺和鸭蛋是高邮最出名的“地理商标”了。
高邮人真是聪明,终于为汪曾祺建了一座纪念馆。汪曾祺刚去世时,高邮即在古文游台的侧院建了汪曾祺文学馆。如今,纪念馆已经成为外地人到高邮必到的“打卡点”,每天参观人数都在几百人以上。高邮因有了汪曾祺,人们在谈论着他时,潜移默化,许多普通人因此爱上了读书、爱上了写作。高邮的写作者中,有厨师,有医生,有钟表匠,有小商人,有小学老师,他们建起一个个“汪迷群”,每天交流、研讨。
在当代作家中,汪曾祺是经典化非常成功的一个。可以说,是普通读者和专家学者共同将汪曾祺“经典化”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用8年之功,出版的12卷新版《汪曾祺全集》,其销量也是出奇地好。
如今回到家乡天长,跨过高邮湖就到了高邮。高邮成了我名副其实的第二故乡。高邮的“汪迷讲坛”,讲课者多为全国高校的知名专家,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听的。在我写的诸多文章中,高邮大约是众多地名里提到频率最高者。
与很多人一样,我也是深爱着高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