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5年7月20日，日本东京，日本首相兼自民党总裁石破茂在自民党总部接受媒体采访，时值参议院选举结果揭晓。视觉中国 图

7月21日晨，日本第27届参议院选举结果正式揭晓。自民党和公明党组成的执政联盟继去年众议院选举失去过半数席位后，这次参议院选举又重蹈覆辙。

自公惨败，情何以堪

日本参议院每三年改选一半议席。这次，自民党、公明党共有66名参议员改选。选前，自民党总裁、首相石破茂将新获议席的目标定为50席。届时，加上非改选的75席，执政联盟仍可掌握参议院248席中的一半。然而，此次选举自民党仅获39席，加上公明党的8席，合计只有47席，时隔18年再一次失去控制参议院所必须的过半数席位。

引人瞩目的是，在决定胜负的32个“一人区”，自民党获15席，低于在野党获得的17席，而在2016年、2019年、2022年前三次参议院选举中，朝野政党在“一人区”博弈的结果分别是21比11、22比10和28比4。素来被认为是自民党“铁票田”的选区，这次也纷纷沦陷。以自民党干事长森山裕的“地盘”鹿儿岛为例，自2001年以来自民党从未输过，这次森山4次助选，也未能顶住在野党的攻势，憾失一席。而前厚生劳动大臣武见敬三、前复兴大臣平野达男等资深议员也相继落马。

公明党此次有14席要改选，但结果只获8席，席位几乎“腰斩”。特别是在琦玉、爱知两个选区败选，打破了18年来公明党战无不胜的记录。

在野党阵营这次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立宪民主党勉强保住改选的议席数，维新会、社民党维持原有议席，日本共产党则丢了3席，仅获4席。然而，国民民主党和参政党则分别实现了由4到17、“1到14”的大跃进。这两个党获得年轻选民的大量选票。

据初步估计，自民党支持阶层中有20%流向了主张“日本人第一”、民粹主义色彩浓厚的参政党。这个成立才5年的新兴政党通过YouTube、街头演说等活动，直接与民众互动，营造“共同创造政治”的氛围。参政党代表神谷宗币宣布，自己是日本最像特朗普的政治家。他在街头演说中常以平实的语言，渲染“外国人犯罪”或“日本主权受威胁”等话题，用直白的话风点燃听众的情绪。

败选征兆，早有端倪

这次参议院选举结果并没有在日本主流媒体中引起多大的震撼。事实上，在参议院选战开打的第三天，发行量第二大的报纸《朝日新闻》就在7月6日的第一版以《自公、过半数微妙情势》为题，发表对自民党、公明党两党所获议席的预测——分别是39席和10席；7月15日第一版的标题改为“过半数困难”。自公两党议席的预测降到34席和9席。《读卖新闻》等主流媒体也有类似的研判。

缘何日媒不看好执政联盟的选情呢？归根结底，还是石破茂上任近10个月来，无论内政外交的政绩都乏善可陈，拿不出一张靓丽的“成绩单”。

就内政而言，他上任时有关彻底清算自民党“黑金”政治、振兴地方经济等承诺都没能兑现。尤其是民众诟病最多的物价上涨、生活压力剧增等迫在眉睫的议题，石破茂根本拿不出有效的对策，充其量是让新任农林水产大臣小泉进次郎用向市场投放政府储备米的方式来平抑米价，但杯水车薪，仍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尽管几乎所有的在野党都呼吁降低消费税率，但石破茂却宣布将给国民每人发放2万日元（约合人民币966元）现金补助，但七成民众不赞成这种“撒胡椒面”、捞选票的做法；他还许诺到2040财年将日本的（实现）名义GDP达到1000万亿日元，平均薪资提高至少50%。然而，如此久远的“画饼”难以服众。

在外交上，石破茂既缺乏经验，又没有信得过的团队。他让自己的心腹、有“第二官房长官”之称的经济再生大臣赤泽亮正先后七次去华盛顿与美方谈判关税问题，但始终没有能让美国接受日本进口汽车免税的要求。美国总统特朗普前不久宣布，从8月1日起美国将对包括汽车在内的日本进口商品征收25%的关税。这要比他4月2日宣布的关税税率还高出1个百分点。日本朝野在感到屈辱和愤怒的同时，也对石破茂能否守住日本核心利益的底线产生极大怀疑。

石破茂在去年9月底当选自民党总裁时，人们多少对他还有点期盼，但他近10个月来的表现却让希望变成了失望。从去年10月众议院选举后，《朝日新闻》每月一次发表的民调中，石破内阁支持率一直低于不支持率，连续4个月处于30%左右的“危险水域”。在这次参议院选举前夕，时事通信社发布的最新民调，内阁支持率20.8%，为石破茂上任以来最低，这已经是预示首相即将下台的“死亡线’了。

2025年是日本每隔12年的“巳年选举”，即东京都议会选举和参议院选举撞在一起。前者是后者的“前哨战”。今年6月22日举行的东京都议会选举，自民党只获得21席，比历史最低的2021年还要少，被迫将议会第一大党的位置让给了“都民第一党”。

政局动荡，未有穷期

自从1955年自民党成立以来，还没有哪一位总裁、首相在任内接连输了两场国政选举的先例。自民党曾经先后输掉1989年、1993年、1998年、2007年和2009年这五次参议院选举或众议院选举。时任总裁、首相的宇野宗佑、宫泽喜一、桥本龙太郎、安倍晋三和麻生太郎均挂冠走人。“两连败”后的石破茂似乎也应该识相地下岗。事实上，自民党最高顾问麻生太郎已经发了话，参议院选举如果不能过半数的话，就不能考虑续任，摆出了一幅“逼宫”势。

但是，石破茂却在败局已定时，言之凿凿地表示，鉴于日本目前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国难”，8月1日起美国将对日本实施25%的关税，这时候不能让日本政治出现“空白”，自己将继续履行首相的职责。

但是，在内阁支持率持续下滑，党内追究责任的呼声不断高涨的情况下，石破茂究竟能撑多久呢？日本政局究竟走向何方呢？《东京内线》的主编岁川隆雄给出了三种选项，即石破茂挂冠辞职、扩大执政联盟和石破茂恋栈不走

其一、石破茂仿照过去的惯例选择自动下岗。2007年那次参议院选举，自民党所获议席仅38席，比改选的63席整整少了25席。安倍晋三起先也表示绝不放弃首相的责任，但两个月后还是以健康原因走路。那么，最有可能接盘的是谁呢？估计石破茂辞职后不会举行有一般党员参加的自民党总裁选举，很可能用两院议会总会的方式推举新总裁。包括前首相岸田文雄、现任官房长官林芳正或财务大臣加藤胜信都可能会担任“紧急避难政权”的掌门人。

其二、自民党、公明党致力于执政联盟扩容。在石破茂上任后的10个月里，曾经先后与国民民主党和日本维新合作通过有关法案。但这只是围绕有关政策的“部分联合”，如果想让政权基础稳定一些，就要通过签订政策协定的方式选择这两个在野党中任何一家联合执政。据说，永田町和霞关官厅街最属意的是以遭遇“国难”为由与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实行“大联合”。这样，自、公、立三党可望牢牢地控制参众两院。问题是国民民主党、日本维新会和立宪民主党在选后均斩钉截铁地表示，绝不和自民党分享政权。估计，现有的执政联盟扩容并非易事。

其三、石破茂硬着头皮撑到下一次众议院选举。鉴于在野党目前四分五裂，很难在临时国会选举新任首相时推出统一候选人，而自民党暂时也找不到“唐·吉诃德”式的“接盘侠”。既然这样，石破茂将会让自民党干事长森山裕、选举对策委员长木原诚二作为“替罪羊”辞职，启用民众中认可度较高的小泉进次郎出任自民党干事长，也许还会换掉个把阁僚，自己则继续呆在总裁和首相的位置上发号施令。问题是他已经没有把握让任何一项法案在众参两院顺利通过了。石破茂最后能做的，就是解散众议院提前大选。

不管是哪一种选项，日本政局势将开启新一轮朴素迷离、混沌不明的动荡期。

（吴寄南，上海市日本学会顾问、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吴寄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