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邯郸晚报)
◎王修英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年迈的母亲指派我打开她那台古老的雕花木柜,说趁天气好取出她的嫁妆来晒晒。
我好奇的打开木柜,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母亲的嫁妆究竟什么样。我从来没听母亲说过她还有嫁妆。木柜打开的刹那,我惊呆了。红色,黄色绸缎的被褥,叠得整齐的棉衣,单衣,裤子,还有绣花的罗裙……。
我看到柜里花花绿绿的衣物,很是诧异地说:“娘,你这么多嫁妆啊?姥姥家是地主吗?”母亲抚摸着那些衣物,漫不经心地说:“是地主就好了!当时穷得饭都吃不饱。”她从一堆衣物里拿出一件红色棉袄递给我说:“这是我的嫁妆。”
这件红色棉袄前襟左侧有偏大襟,拉到右侧在对应的领口,右前胸,腋下,下摆处都钉有盘花纽扣。大红色外表,内里是红白相间条纹棉布。我掂量着触感轻柔的棉袄,展开详细的端详着,淡淡的樟脑味在屋里慢慢飘散。
“我出嫁时,你姥姥家很穷,你姥爷用一升高粱换的棉花,一升地瓜干换的内里,红布是进城买的。你姥姥七拼八凑才给我做起来这件棉袄当嫁妆。”母亲的语气里满是惆怅。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新呢?”我满腹的疑问。母亲说这件嫁衣她一共就穿了两次,一次是与父亲结婚当天穿过,第二次是婚后初次回娘家。后来再也没穿过。
母亲说刚结婚时不舍得穿。后来接连生育我们兄妹没法穿。再后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相继去世,母亲在守孝期间不能穿。现在母亲老了,我们大了,便穿我们给她买的新式衣服,这件嫁衣就这么一直被压在箱底。
我赞叹地说:“这件嫁衣质量可真好,这么多年颜色没变也没生虫。”母亲微笑着说:“布料每年都晒一下,也不如原来鲜艳了,以前还新鲜。最早里面的棉花在贫困的年月里早拆出来给你们兄妹做棉衣了。看到这块布就想起你姥爷,这是唯一的念想了,便一直留着。前几年我又放上棉花刚缝起来。”
我说:“以后穿不着了,你还缝起来干啥呀?”“等我去见你爹的时候再穿一次,几十年不见了,还有你姥姥姥爷,爷爷奶奶,我怕他们不认得我喽。”我没想到母亲竟用如此淡然的语气,以开玩笑的方式跟我把这事说得如此透彻,惹得我瞬间眼里噙满泪水。
我嗔怪母亲:“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吉利。”母亲坦然一笑:“有啥不吉利的,我都这个岁数的人了,说起这个已经不算个事了。你看,另外这些被褥,单衣,棉衣都是我平常用你们孝敬我的钱置办的,都齐了。等晾晒好了,我跟你说说到时怎么给我穿,省得你们手忙脚乱。”
我默默地为母亲晾晒着这堆衣物,心里五味杂陈。母亲为自己准备着身后事,是想到老也不给我们添麻烦。她就好比要出嫁的姑娘,为自己一件件准备着嫁妆。而做女儿的我,心里却是无法如她那样心态平和,看待生死如数家常。
近百年的世事沧桑,历练了母亲的淡定与从容,生活的蹂躏,使她不惧怕突如其来的变故。欣慰母亲有如此豁达的胸怀,又感叹我们对生老病死的无奈。惟愿岁月长留,母亲岁岁无忧,让我们的陪伴更长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