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仁青

其实，卓央早就想给母牦牛“牛魔王”换个名字了——自从“牛魔王”的一只犄角被锯掉，它就一改之前桀骜不驯，倔强偏狂，到处闯祸的毛病，变得温驯乖巧了许多。做了阿妈之后，它的性情变得更加柔和。每每给小牛犊宝宝“二郎神”喂奶时，它总是扭过头去，看着把头钻到肚皮底下使劲儿吸吮奶水的“二郎神”，眼眸里充满了母爱的宽仁与慈悲，让人觉得以前它闯的那些祸，都不是它干的。它非常喜欢舔舐“二郎神”，“二郎神”只要在身边，只要它的舌头够得着，它就会伸出柔软的舌头，仔细地舔舐“二郎神”，从“二郎神”长着灵巧的小尾巴的小屁屁，到瘦瘦的脊背，再到忽闪忽闪眨着眼睛的头部，每一个部位都不会放过。

“二郎神”也非常享受这一过程，每当“牛魔王”阿妈的舌头伸过来，它就会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阿妈身上，任凭阿妈的舌头一遍遍地从自己身上掠过，任凭自己卷曲的皮毛变得明晃晃，湿乎乎的，它总是眯缝着眼睛，一脸的惬意。

卓央也非常喜欢“牛魔王”舔舐“二郎神”，每每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就会紧紧盯着这母子俩，眼里有一种痴痴的神色，甚至有些羡慕和嫉妒。如果这时，总是忙忙碌碌的阿妈刚好从身边走过，她就会走到阿妈跟前，用自己的头去蹭她宽大的皮袍下摆，阿妈就会低头看看她，腾出手来摸摸她的头，或蹲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一下，说一声“阿妈洛洛”（安多藏语方言，意近妈妈的宝贝），一种幸福的感觉在卓央的心里洋溢起来，就像是她喜欢玩儿的吹泡泡游戏，那只牛角罐里放了好多肥皂粉，一层层的泡沫不断泛起，喷涌不断。

卓央觉得，“牛魔王”是个好阿妈，就跟自己的阿妈一样好。这么好的阿妈，怎么能叫“牛魔王”呢？

卓央想给“牛魔王”改名，却一直没想出一个切恰的名字，直到那天次洛想把“二郎神”的名字改成“红孩儿”，“因为这样，就跟《唐僧喇嘛传》里的故事情节是一样的。”次洛的说法，却让卓央灵机一动，与其给“二郎神”改名字，不如给“牛魔王”改名字，如果把“牛魔王”的名字改成“二郎神”阿妈的名字，不是同样与“《唐僧喇嘛传》的故事情节是一样的”吗？

这个想法让卓央兴奋不已。

只是没想到，谁也不知“二郎神”的阿妈叫什么名字，就连被称作“唐僧喇嘛”的我也不知！

再说说我。

自从那天次洛和卓央跑到我家，把我堵在被窝里，问我“‘二郎神’的阿妈叫什么名字？”我却大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让他俩失望而归后，我感到羞耻难当，决心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他们前脚刚走，我就急忙翻身起床，顾不上洗漱，便找来我心爱的《唐僧喇嘛传》，开始翻阅，接近吃早饭时，我终于在书里找到了有关“二郎神”阿妈的那句，说她是玉皇大帝的妹妹，却没提到她的名字。

那天到了学校，“二郎神”阿妈是谁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挥之不去，甚至影响到了我认真听课。趁着课间休息，我背着次洛和卓央去找语文老师，问他“二郎神”阿妈的名字，没想到把老师也问住了。语文老师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摇了摇头。直到几天之后，语文老师上完了课，把我叫到办公室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打开来，对我说，关于“二郎神”的母亲是谁这个问题，他请教县上的一位民俗专家了。这位专家告诉他，在民间的神话传说里，“二郎神”的母亲有好几个名字，说着，他指着笔记本，念了起来：瑶姬、云花女、白莲公主……

语文老师一边念着，一边问我：“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给‘牛魔王’改名字。”我回答说。

“什么！”老师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从语文老师办公室出来，我觉得“二郎神”阿妈的这些名字都不好记。就想，既然她是玉帝的妹妹，那她就是个仙女。遂打算给卓央建议，把“牛魔王”改名叫“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