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天津日报
百纳拼布技艺在我国有着悠久历史,发展到清代,满族劳动人民将旧衣布料剪成小块,拼接成百衲衣、子孙被等实用物品,并创造出了独特的满族拼布折角技法,从而形成了独具个性的满族百纳拼布技艺。这项技艺在我市宝坻区小兰各庄的马氏家族中一代代传承着。2019年,在北京时尚设计界打拼多年的马晓光和钱俊如夫妇,决定一起回到家乡创业,两位设计师,一位精耕市场,一位专注满族百纳拼布技艺产品的设计生产,虽然创业过程中也经历了失败和风雨,但短短几年时间,他们就把老乡手里的这只“金饭碗”擦亮了,他们希望让更多的人看到乡土中诞生的非遗技艺与现代设计共同织就的艺术画卷。
从时尚舞台打拼到回乡创业
赔光200万元后靠非遗再出发
记者:当年您和丈夫都是在北京打拼多年的成熟设计师,为什么决定回乡创业呢?
钱俊如:当时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多中年人都会遇到的现实问题,2019年家里老人身体抱恙,需要儿女常年陪伴照顾,我和丈夫在北京定居,工作很忙,实在是不方便两个城市来回跑,也是考虑再三,决定先放下工作,回乡生活一段时间。
但是,可能是以前忙惯了,我们回乡之后也没闲着,开始从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故事、祖先留下的族谱和一些老物件里,进行小兰各庄文化历史的挖掘整理。马家祖上是随清军入关的那萨克尔氏,后在宝坻小兰各庄定居。我和丈夫都是天津美术学院毕业的,我是学染织设计专业,我丈夫是学服装设计专业。因为专业教育和工作实践,我们会对刺绣、缂丝、编织等传统手工艺比较敏感,所以当时我们看到我家老太太在做结婚用的被子、小老虎帽、小虎鞋等,就非常感兴趣。在看老太太做活儿的过程中,我就发现了一些区别于汉族女红的技艺特色和布艺民俗用品。我们也在其他的地区作了一些调研,确定老太太的手工艺品兼具满族特色和地域特色。我就一边学手艺一边将这些技艺进行整合和归纳。当时我就想到了以此创业,不过也仅仅是一个初步的设想,因为很多技术性的问题没有解决。
记者:把一项非遗开发成一个创业项目,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钱俊如:第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实现批量生产。我需要让传统工艺工业化且规范化,还要设计出一套完整的加工流程,这是我们在传承技艺上做的第一件事情。
第二个问题是,老一辈人做的手工艺品款式是比较老旧的,而且比较单一。比如折角技法多是运用在被子、门帘和坐垫这类平面化的产品中。虽然这些是满族出嫁女的必备嫁妆,但是它的应用场景还是太单一了。
为了让技艺能够快速进入现代生活场景,我在产品款式上进行了非常大的创新。我们尝试将这项技艺融入家纺品里,包括床上用品、沙发用品、茶席用品等,还设计制作了一些艺术装饰品,如装饰画等。当时这些设计和打样工作都是我一点点“抠”出来的,最初是找不到合作者的。
记者:为什么最初找不到合作者?
钱俊如:在乡村进行创业,最难解决的问题是思想观念上的,周围人不认可你的想法,所以就很难找到合作者,工人都很难找。家里人首先就不支持你做这个项目,父母觉得:“把你们两个大学生供出来,你们在外面也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又回来缝缝补补了?”他们都认为我俩大材小用了。关键还是人们看不出这手艺有多大价值。
记者:是不是从传承非遗技艺那天起,在时尚设计和产业结合方面,您就会有一个比较明确的思路?
钱俊如:是的,还是要感谢天津美院的培育,再加上毕业之后我们在北京开办设计工作室,与大项目和大品牌的合作比较多,所以我们对时尚潮流和市场的认知还是比较充分的。也正是因为这种积累,我们在回乡进行二次创业的时候,其实是某种意义的“降维打击”。
记者:但是听说这次创业一开始也赔了不少钱?
钱俊如:因为家人反对,我们当时也作了一定的妥协,一开始我们利用北京的人脉和市场资源,在村里开了一家服装设计生产企业,然后就踩坑里了。我们在两年半时间里赔掉了200万元,把我们之前在北京赚的第一桶金和贷款赔掉了。那时候还正好碰上疫情,是我最烦恼的时期。不过那几年我并没有放弃以满族百纳拼布技艺进行创业这件事。我是比较倔的人,当时这个项目还没有申报非遗,但是我觉得它是绝对可以发展的。我们一面干着服装加工,一面不断地为这个项目在试市场,我做出一些产品就在市场上试卖,当时都没有人跟我一起做,每一个产品都是我一针一线缝的,产量也不高。前三年都谈不上是生产,是我自己一个人在不断地挖这个技艺,偶尔从工厂抽出几个人,跟我一起来试做。
而且,我们刚回家乡,对咱们本地的一些资源和政策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也绕了很多的弯子。后来,我们打设计比赛“曲线救国”,连着获得了几个家纺设计界和纤维艺术的大奖,大家看到我做出来的成绩,看到我开发的产品越来越像回事儿的时候,就逐渐转变态度,开始支持我们创业。我们这时候才开始把所有经验和资源全部砸在了拼布产品上面,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么一个可以大批量生产的状态,也得到了更多的欣赏和荣誉。
非遗改变了我的世界观
我要带它走向更大舞台
记者:为什么会考虑把非遗技艺融入装置艺术设计中?
钱俊如:将一个很传统的民间技艺产品化,就是要让它具有更丰富的功能,老百姓才会接受它。通过二次设计和创作,我们将技艺和艺术图案融入服装服饰里边,让产品的功能性又丰富了。这之后我们又把产品继续升级为艺术品,设计出3米长5米宽的大型装置艺术,我们主要是想看看老的技艺到底能被开发到什么程度,它的应用边界在哪里。之后,我们就带着这些作品去打全国的各项比赛,并不是非遗类的单项比赛,而是高水平的综合设计比赛,我们就是想看看业界和市场的反馈。要知道,一旦我们的产品上市,它不是和其他非遗竞争,而是要在纺织品市场里、在设计产业里与其他产品竞争。2022年,我们的作品获得海宁家纺杯中国国际家纺品创意设计大赛优秀奖;同年我们获得全国百福杯中国拼布创意大赛优秀奖;2023年获得中国国际纤维艺术优秀作品奖;今年,我们设计的“柿染百纳家居布艺”获得了第四届全国印迹乡村创意设计大赛一等奖。
我们相继跟一些品牌进行跨界合作。比如与柿染这项非遗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合作开发家居布艺产品,与国潮男装品牌贝勒府合作开发服装产品,我们还与餐饮品牌东塔驴肉合作,为东塔驴肉进行非遗主题的餐厅环境设计。我们除了给自己做非遗的品牌化开发外,也在跟其他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交流,有合作意象后,我们就会帮他们做一些品牌化升级,从而形成共赢。
记者:您对这些非遗设计产品的市场定位是怎样的?
钱俊如:我们的定位就是中高端市场,我们不做低端产品。很多人会说“为什么你的产品卖那么贵”,可我宁愿这东西不卖、少卖,我也要把这个东西卖到高端的市场。我希望通过非遗带动手工经济和乡村经济,让非遗从业者有钱赚,那首先就是让他的手艺值钱。手工费用高,产品成本就会提高,我们会配套进行一个比较好的设计和包装,那最终的产品必然不会是那种几块钱包邮的产品。在我的店铺里,一个小小的茶杯垫,我们最低的情况下也卖30块钱一个。
其实,如果手工艺产品的设计和质量过硬,真是不缺少中高端客户,我们很多客户是定制产品的。他们愿意为好手艺和好设计花钱。
记者:从事非遗传承这几年的经历,对您的影响有哪些?
钱俊如:首先,我感谢我赔了的那200万元,虽然有点惨烈,但让我学会了俯下身,真正接触纺织品的一线生产,这个过程让我的精神上也得到了升华。突然发现,我在乡村带着一村子人一起干,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事业做大。因为我从小到大在城市里生活,这几年身处乡村,我发现乡村除了风景宜人以外,乡村的人情、风土,都让我的世界观发生了转变。以前我认为我玩的是高大上、国际范儿的东西,可是有了这几年的沉淀之后,我们会发现咱们中国的乡村隐藏了很多中国传统文化,其中很多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当你发现,城市经过一个阶段的飞速发展后,它如今已经不需要大规模地去改造了,这个时候,我们这一批有经验的创意设计人员,应该把精力放在乡村,因为乡村可以更新的空间非常大,这种改变不只是发生在物质层面的,还有精神层面的。比如随着这几年我们工作的开展,周边的父老乡亲,他们渐渐认可我们做的这个事儿了。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他们跟着我们的节奏,在思想上和行为上都有所改变。
我们现在选择把新的传承基地“小兰非遗创富工坊”建设在小兰各庄,我觉得是比较有意义的。非遗传承首先要从我身边开始,我身边人都不认可,又怎么说服外面人去传承呢?我第一步要做的传承工作,是让本乡本土人认识到他们手里有一个宝,认识到我们是端着“金饭碗”的。
记者:您目前有哪些非遗传承上的困难?
钱俊如:我们现在运用电商、线下展会、研学等方式进行宣传,但是我们夫妻不是市场运营出身,现在产品的销路还是窄。我们现在很难遇到一个特别懂文化的且有销售渠道的合作者。我又要开发产品,又要作宣传,肯定就没有精力兼顾销售,1个人毕竟不能干10个人的事儿,可是愿意留在乡村工作的年轻人又少,现在我们自己新建这个基地,后期会开设很多的课程,一方面来培养懂非遗且懂直播带货的年轻销售团队,另一方面也可以教授年轻人AI(人工智能)绘画或其他设计技能,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让一些优秀的乡村青年留在村子里就业。其实说白了,让乡村青年留在乡村、振兴乡村,关键还是要让年轻人能在村子里赚到钱,能就业、能赚钱,他就乐意留下来。
记者:您接下来有哪些非遗传承计划?
钱俊如:简单说,今年我们就一定要使劲卖产品,能让村民通过非遗赚到钱,才是真正“打通任督二脉”了。此外,下一步我还计划做一个拼布技艺主题时装秀,投资会比较大,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实现,但是我会一步步朝这个方向努力,我想把满族百纳拼布技艺带到更大的舞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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