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晚报
彭晃
阳光一早便灼烈如沸,恍若碎金自天倾盆泼下。小暑今日如期而至,大地蒸腾起一种无声的喧哗,万物皆在热浪里融化,仿佛阳光融化了万物的形体,只留下颤动的光晕与蒸腾的呼吸。
城市里,梧桐叶子低垂,在烈日下显出深浓的倦绿,枝叶间筛下的光点,却跳跃在行人脸上,映出些微明灭的亮光。蝉鸣声高一阵低一阵,在楼宇间穿梭回荡,竟像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宣告这盛夏的疆域一寸寸在扩大。我坐在窗前,听着这无休止的鸣唱,竟莫名感到一阵久远的心悸——那声音里,有被炎热催逼着的、某种生命之弦的悲鸣,仿佛命运的脚步在热浪里踏响。
夏日白昼绵长,时光如蜜糖般缓慢粘稠。午后,街巷里卖冰棍的吆喝声,是唯一能穿透凝滞空气的清凉音符。孩子们围着冰棍箱子,眼神像被磁石吸住;冰棍在唇齿间融化,那点微薄的甜凉,便成了酷暑里最珍贵的仪式。邻居们搬出小凳聚在巷口,摇着蒲扇,闲话如絮,汗水在皱纹沟壑里蜿蜒如小渠;谁家熬煮的绿豆汤香气,便乘着热风在巷子里游荡,氤氲出几分人间烟火里的清凉善意。
夏日的夜晚,院中纳凉如同躲避白昼的余烬。竹床排开,月光悄然洒落其上,树影婆娑如墨,印染着簟席,印染着皮肤,也印染着闲适的言语。祖母手中蒲扇轻摇,扇出的风里混着驱蚊的艾草烟味;她口中古老的故事在凉风中飘散,每一缕似乎都缠绕着岁月温存的回响。我仰面躺着,任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再悄悄溜走;满天星斗如同撒落一地的碎钻,悬在深蓝的夜空中,安静闪烁。夏夜如此长,长过童年的想象,长过一生许多记忆,长到仿佛能装下整个宇宙。
后来,我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各种盛夏模样。然而无论身在何处,小暑时节,总有一份特殊的情愫在心底滋长,如植物般倔强。去年酷暑,偶然路过一片荷塘,满池荷叶亭亭如盖,荷花依然亭亭玉立,粉白花瓣在烈日下竟显出几分清刚;更有些莲蓬已悄然结籽,青翠饱满,在热风里微微颔首——那沉默的饱满之中,我竟仿佛听见了未来深藏于酷热之下的、生命深处隐隐的鼓动。
小暑时节,人如行走在熔炉边缘,世界被晒成一片晃眼的白。然而细看之下,万物皆在炽热中酝酿着下一场生长。酷暑固然难熬,却正是这难熬本身,让每一缕偶然的清风、每一滴汗珠、每一口绿豆汤,都变得如此真切可感。灼热不是终点,恰是生命深藏不露的坚韧在暗中聚力——当长夏盛大到了顶点,秋的胚芽已在酷暑的深处悄然待命。
暑气如沸,万物在煎熬中伸展腰肢,原来是为着未来那沉甸甸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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