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逸柳投研笔记

读《传习录》之三十四

希渊问：“圣人可学而至，然伯夷、伊尹于孔子才力终不同，其同谓之圣者安在？”

先生曰：“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

然圣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犹金之分两有轻重。尧舜犹万镒。文王孔子犹九千镒，禹、汤、武王犹七八千镒，伯夷、伊尹犹四五千镒。才力不同而纯乎天理则同，皆可谓之圣人，犹分两虽不同，而足色则同，皆可谓之精金。以五千镒者而入于万镒之中，其足色同也；以夷、尹而厕之尧、孔之间，其纯乎天理同也。盖所以为精金者，在足色而不在分两；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才力也。故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比之万镒，分两虽悬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

学者学圣人，不过是去人欲而存天理耳，犹炼金而求其足色。金之成色，所争不多，则煅炼之功省，而功易成，成色愈下则煅炼愈难。人之气质清浊粹驳，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其于道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其下者必须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及其成功则一。

“后世不知作圣之本是纯乎天理，专去知识才能上求圣人，以为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须是将圣人许多知识才能逐一理会始得。故不务去天理上看功夫，徒弊精竭力，从册子上钻研、名物上考索、形迹上比拟。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正如见人有万镒精金，不务煅炼成色，求无愧于彼之精纯，而乃妄希分两，务同彼之万镒，锡铅铜铁杂然而投，分两愈增而成色愈下，既其梢末，无复有金矣。”

——《传习录·薛侃录》

“圣人”是儒家里面一种很高的追求，在百度百科里面的解释是“儒家精神世界中最高道德和理想人格的体现者”，强调道德、人格等等，而阳明先生这里的“圣人”，则体现为：“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其实跟道家的“圣人”概念就很相似了，遵循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规律，而不是把自己的欲念、杂念啥的夹杂在为人处事上，有许多些的“人欲之杂”，最后的结果就是会把事情搞砸了。

“纯乎天理”的状态跟我们所说的理性是相似的，当然，在关于“理性”的定义上，经常容易有些误解，“理性”并非说是不近人情，毕竟“人情”也是天理的一部分。

既然是要“纯乎天理”，就要想想做到这一点的途径，往往是从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中去归纳、总结、感受、体会，便是我们所说的那些个“知识”。“知识”是不可缺少的，没有那些个“知识”，就谈不上“天理”。不过呢，要是只是把心思放在“知识”上，那么也并不能有助于我们把事情给处理好。

仅仅只是“从册子上钻研、名物上考索、形迹上比拟”，最后还是得不到精髓，并且那样很容易绕进去，陷入到钻空子的窘境中，就如同在投资中将长期投资等价于价值投资，或者将特定品类的投资（比如白酒行业）等价于价值投资等等。

阳明先生所说的“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愈蔽”，如果仅仅是从做学问、做修行的角度看，可能人们会认为无关紧要、不以为然，但是放到具体的事情上，那么想必没有人愿意犯这类错误，因为后果通常会很惨。搞股票的话，容易亏钱；做生意则容易破产。这些还算好的了。如果是去打战，则容易吃个败战甚或全军覆没，比如赵括的例子就很典型，熟读兵书却不知道活学活用，一下子就中了白起的圈套；而如果还想要去搞权谋搞政治，基本上是活不过三集。

世界上的知识很多，一辈子肯定学不过来，再给个十辈子，其实也没法搞清楚。市场上的知识也远非个体所能够全部掌握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大机构研究部门，也需要两三百号人才能够成个体系，但是效果往往还难以达到“投资级”。专注在信息或者研究上，这里面是可以有无限的内容的，所以经常需要跳出来，放在研究的“成色”上，“成色”不足，再多的量也往往是破铜烂铁，卖不了多少钱。

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可以通过一些学习和修行，让自己不违背做人和做事的内在机理，如果这句话放在股票市场上，自然就是“人人都可以做巴菲特”，去理解市场的运行规律、群体和自己的行为规律，这些也跟孟子说的那样，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去做而已，毕竟很多市场规律，也能体现在身边很小的事情上。

当然，跟巴菲特相比起来，总会有差距，这体现了“成色”和“分量”之间的区别，要达到巴菲特那样的“分量”显然困难很多，社会这个统计学规律下也不允许大多数人做到，我们要做的是在“成色”上下功夫，看到自己身边的那些个小机会，并且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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