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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小事》
不久前,我们推出了爱尔兰作家克莱尔·吉根的最新作品、中篇小说《像这样的小事》,本书现已全面上架销售,大家可以买到了。关于这本书,各位可能知道的是,它是2022年布克奖短名单入围作品;而各位可能不知道的是,它的入围创造了布克奖历史上的一个新纪录:这本书是有史以来篇幅最短的布克奖入围作品——英文版小开本128页,简体中文版小开本120页,即使以中篇小说标准衡量,本书也还是相当短小精悍。无怪乎中文版上市后,有不少读者在本书豆瓣页面写短评“吐槽”这本书的篇幅,说它“有点太短了不够看”。

克莱尔·吉根
并非只有中国读者这么觉得。去年9月,在《像这样的小事》入围布克奖短名单之际,布克奖官网对克莱尔·吉根进行了一次专访,其中就专门谈到了这本书的篇幅问题——吉根说,一部更长的小说不适合书中人物的个性。
入围2022年布克奖,你有什么感受?如果获得布克奖,这对你会意味着什么?
看到这部小说被提名布克奖,这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荣幸,让你知道评委们认为它是有价值的。我不知道获奖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有谁能知道获奖意味着什么,除非它真的发生——即便如此,它的意义可能也很难说清楚。获得更多的读者是最明显的答案——让那些本来可能不会发现你的作品的读者发现你的作品。
你的上一本书《寄养》和《像这样的小事》之间有十一年的间隔。写《像这样的小事》花了多长时间?你的写作过程是怎样的?你是用打字机还是手写的?是否有多份草稿、突然的爆发、长时间的停顿?在你开始写作之前,是否进行过大量的研究和计划?
我不愿去想写这本书花了多长时间。这个故事在我脑海中隆隆作响了很长时间,有一些年头了,在我开始之前。然后我经历了一个做笔记的阶段,并试图不去写它。我总是不愿意进去——我早期的草稿是最难以完成和面对的。一开始,在暗示的层面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起作用。在我看来,所有好的故事都是在不同程度上被不情愿地讲述出来的——就我而言,作者本人也不情愿进入其中。但不写作几乎总是比写作更困难。
可能有50份左右的草稿,我把它们都保存了下来,装满了两个大箱子。我用手写笔记,然后及时切开,选择一个视角,在屏幕上重新开始。长时间的停顿对我不起作用。我家里没有一个魔法抽屉可以让我的作品在放置几个月后看起来更好,但我知道的确有其他作家觉得这很有用。
我从不谋划。我做很少的研究,尽可能少。我更喜欢运用我的想象力。语言比我们更古老、更丰富,当你进入其中,放手去倾听,就有可能发现一些比你有意识的自我更深、更丰富的东西。在我看来,我们失败,是因为我们的想象力背叛了我们。我相信生活和文学都是如此。
你在哪里写作?你的工作空间是什么样的?
我在家里写作。这本书是在我可以俯瞰韦克斯福德海岸的起居室里写的,在疫情封锁期间完成。在那18个月里,我每天晚上和早上都写作几个小时,因为疫情开始时,我在三一学院的奖学金项目被缩减了,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学生有常规的职责。
如果天气冷,我就会一直生着火。在你工作的房间里有火真是太好了。漫长而黑暗的早晨也可能会有所帮助。一只年轻的橘猫钻出灌木丛,进屋来,径直走到我身边,睡在我桌子上的一张旧羊皮垫上,就好像它希望我待在那里。在最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可能平均每天在书桌前工作8个小时,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像这样的小事》是有史以来入围布克奖长名单的篇幅最短的书。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会是一本短小的书吗?你早期的草稿要长得多吗?
一开始是不可能知道一本书会有多长的。除非有短篇小说比赛或受委托撰写的作品有固定字数限制,否则我从来不打算写短小的东西。但是我一直对做出好的选择感兴趣,把选择的内容用在正确的地方,重复使用这些选择。我更感兴趣的是"进入"而不是"继续"。
契诃夫给他的兄弟亚历山大写过一封精彩的信,其中谈到了优雅:优雅是你在两点之间进行最少的运动——这种运动式的散文一直吸引着我,再加上轻巧和克制。对我来说,优雅,就是写得恰到好处。而且,正如詹姆斯·鲍德温在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所说,"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简单"。
我对过渡、段落结构、段落之间发生的事情和时间上的跳跃感兴趣。而我的主角弗隆,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他是一个最不情愿的叙述者,所以我不得不留在他的心态、他的不情愿之中。一部更长的小说不适合他的个性,而且整个故事都是从他的视角来讲述的,所以我的任务就是以这种方式迎合他,对他的寡言少语礼貌以待,并加以遵从。
这本书的灵感是怎么来的?你的出发点是什么?是一个人物或一种境况,还是发生在爱尔兰或其他地方的范围更广的事件?
这本书一开始是一个小故事,从一个男孩的角度讲述:他陪着父亲去送一车煤,发现另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被关在寄宿学校的煤棚里。他的父亲只是把门锁上,然后继续去送下一批货,什么也没说。
在某个时候,送煤工的视角主导了整个故事,我开始关注他,觉得有必要探索他,这位父亲,如何携带着这些认知完成他的巡视,度过他的日子,走完他的人生,以及他是不是或者会不会仍然认为自己是个好父亲。我甚至不确定在小说结束时,弗隆这个人是否还能认为自己是个好父亲——因为他可能会让女儿们失去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也可能会失去他的生意,无法养家糊口。
我感兴趣的是我们如何应对,如何承受着我们封锁在内心的东西。我并不是刻意去写压制女性或天主教爱尔兰或经济困难或父亲身份或任何普遍性的事情,但我确实希望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明知女孩和妇女被监禁在这些机构里并被迫劳作,却很少说什么、做什么,或根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这给许多人带来了如此深的痛苦和心碎。这当然不是必要的,也不是自然的,对吧?
当这本书获得凯里集团爱尔兰最佳小说奖时,一位评委说,这本书给她留下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现在打算如何对待你所相信的东西?仅仅是这个回应就使得这本书值得一写。
虽然这本书的一个重要部分是爱尔兰的抹大拉洗衣店,但你在其他地方说过,它不是关于洗衣店的。你觉得这本书是关于什么的?爱、善良、责任——还是别的什么?
这是一个名叫比尔·弗隆的送煤工的故事,他与妻子和五个女儿生活在一个小镇上,故事发生在圣诞节前的几个星期……
我现在不禁想到了弗兰纳里·奥康纳。她说,一个故事是一种用来言说某些无法被以其他方式言说之物的方式,故事里的每一个字都要表达出其中的含义!
我知道有些读者把这本书看作一个简单的英雄人物的故事。我不是说我的角色不英勇——但我认为弗隆是一个自我毁灭的人,这是他崩溃的故事。他正步入中年,遭遇身份危机,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也开始接受自己在学校受欺负的事实。而他沉迷于工作,这一直使他把过去拒在外面,但现在他对工作的狂热正日渐消退。这也是对在天主教爱尔兰做一个好的基督徒有多困难的一个写照。
但我也愿意认为这是一本关于爱的书。弗隆从小就被爱着,他是受欢迎的,在许多婚生和非婚生孩子都不受欢迎的时候。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写过一句美丽的诗:"爱,将使我们幸存"——我希望这本书能对这句话有所回应,无论好坏,它或许能证明这句话是正确的。如果不是小时候被爱着,弗隆可能会变得冷酷无情,像其他人一样自私——他也就可能什么都不做。
如同2022年布克奖长名单上的另一部爱尔兰作品、奥黛丽·马吉(Audrey Magee)的《殖民地》(The Colony)一样,爱尔兰历史上一个令人不安的时期也给你这部作品的主叙事投下了一道阴影。对于爱尔兰作家来说,爱尔兰的过去是无法回避的东西吗?
我不认为爱尔兰的过去比任何其他国家的过去对它们的作家来说更无法回避或更容易回避。
这本书的背景是1985年,但在许多方面让人感觉是永恒的。把它设定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有什么意义吗?
嗯,它不可能设定在《弗恩斯报告》(Ferns Report)发表之后,因为那时天主教会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权力,正在崩溃。我不想把它设定在汽车出现之前的时代,因为那会让人感觉它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而不是在我们这一代人所创造的社会。 如果这个故事发生在另一个时代,它可能不会允许我质疑和批评我们自己所创造的社会:我们当前压抑女性的行为和恐惧,我们这一代人的懦弱、沉默、刚愎自用和生存策略。
你目前在阅读哪些书?
我正在阅读理查德·鲍什(Richard Bausch)编辑的《诺顿短篇小说选集》 (Norton Anthology of Short Stories) 。因为我将在2月份开设短篇小说课程,想准备教授新的作品。我刚刚读了巴拉蒂·穆克吉(Bharati Mukherjee)的《悲伤管理》 (The Management of Grief) 和理查德·福特为这个故事撰写的文章,这两者都会被列入课程大纲。它们都很精彩。
你有没有最喜欢的布克奖获奖小说或入围小说?如果有的话,为什么?
《长日将尽》是我首先想到的。我相信好的写作就是好的态度——石黑一雄的小说是优雅和技巧的绝佳典范。安静、克制的散文是吸引我的地方。我对张力比戏剧性更感兴趣。
我不可能不想到麦加恩(McGahern)的《在女人中间》( Amongst Women ),这是一部在爱尔兰广受欢迎的长篇小说,它也入围了布克奖。还有罗迪·多伊尔(Roddy Doyle)的《货车》( The Van )。阅读这部小说的结尾时,我正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结尾恰到好处,我觉得该停下来了,而不是继续写下去。同样,我想这是我所欣赏的克制,或者说这是在他的散文中我所欣赏的众多优点之一。
去年的获奖作品、达蒙·加尔格特的《承诺》是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很欣赏加尔古特的作品,我也曾在课堂上教授过他的作品。我很高兴他的小说去年获奖了。
有哪本书会让你希望它是你写的?
没有任何一本书会让我希望它是我写的,原因很简单,它不是属于我的。那会感觉像是偷窃。或者可能意味着我必须死了。我不觊觎别人的作品,我需要写自己的作品,需要获得我的表达。如果非得选一个,我可能会选择《了不起的盖茨比》。
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我将开始写一本以我在威克洛长大的农场为背景的书。这是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故事组成部分还没有在我的脑海中凝聚起来,我还处在做笔记的阶段——但九月就要到了,是时候安下心来,坐在书桌前,迎接秋天,生起火炉,看风向会指引我去往哪儿。当然,它最终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
本文由99读书人编译自布克奖官网对克莱尔·吉根的访谈,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原文链接:https://thebookerprizes.com/the-booker-library/features/claire-keegan-interview-a-longer-novel-would-not-have-suited-my-main
稿件初审:骆玉龙
稿件复审:董彦乐
稿件终审:刘 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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