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称王熙凤为“大妹妹”,并非简单的客套,而是包含了宗族礼法、性格心理和作者匠心等多重因素。
这是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原因。
同辈关系:贾家的宁国府和荣国府同属贾氏一族。贾珍是宁国府的族长,是玉字辈(贾珍、贾琏、贾宝玉等都是玉字辈)。王熙凤是贾琏的妻子,自然也是玉字辈的媳妇。因此,从家族辈分上讲,贾珍和王熙凤是同辈的堂兄妹或族兄妹关系。
“大妹妹”的合理性:在旧式大家族中,年长的兄长称呼同辈的弟媳或堂弟媳时,为表亲近,常常会以“妹妹”相称。王熙凤在荣国府同辈女性中地位显赫、能力出众,贾珍作为族长和兄长,称她一声“大妹妹”,既符合礼数,也显得亲切自然。
所以,从宗法制度上看,这个称呼是完全正确的,它确立了两人在贾府这个大家族中的基本关系。
如果仅仅出于礼法,贾珍完全可以采用更官方、更保持距离的称呼。他选择“大妹妹”,更深刻地反映了他的性格和意图。
贾珍的为人:贾珍是一个生活奢靡、不拘礼法甚至有些荒唐的人(从他与儿媳秦可卿的关系可见一斑)。他喜欢热闹,善于交际,说话办事带有一种“亲热劲儿”,但这种亲热背后往往带有目的性。
示好与笼络: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实权派”管家,精明强干。贾珍在很多事情上需要与荣国府打交道,与王熙凤保持良好关系对他有利。称呼“大妹妹”能瞬间拉近两人的心理距离,是一种高超的社交手段。
最典型的例证——协理宁国府:在秦可卿的丧礼上,贾珍恳请王熙凤过来帮忙管理内务时,这个称呼被用得最频繁、也最意味深长。
“……大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
在这里,“大妹妹”的称呼充满了无限的信任、托付和奉承。他通过这个亲密的称呼,将一件麻烦的求助,变成了“自家人帮自家人”的轻松事务,极大地满足了王熙凤的虚荣心和表现欲。
作者曹雪芹通过这个称呼,巧妙地实现了多种叙事效果:
生动刻画人物:一个称呼就让贾珍圆滑世故、善于用人的形象跃然纸上。同时也侧面烘托了王熙凤在家族中受人倚重、地位非凡。
区分亲疏远近:对比一下,贾府的下人、晚辈都称王熙凤为“琏二奶奶”,显得恭敬而疏远。而同辈的宝玉可以叫她“凤姐姐”,显得天真亲昵。贾珍作为族长兄长,用“大妹妹”这个称呼,精准地定位了他在家族中与王熙凤那种 “既亲近又有一定地位差” 的独特关系。
营造真实感:这种符合大家族生活细节的称呼,极大地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感和生活气息,让读者仿佛置身于真实的贾府人际网络中。
总结来说,贾珍称王熙凤为“大妹妹”:
在礼法上,是基于贾府同辈的宗族关系,是完全正确和得体的。
在心理上,是贾珍为了拉拢、奉承和利用王熙凤而采取的一种社交策略,体现了他精明世故的一面。
在文学上,是曹雪芹用以塑造人物、构建复杂人际关系网的精妙之笔。
因此,这个看似简单的称呼,实则是一个蕴含丰富的“微型戏剧”,每次出现,都微妙地折射出人物之间的权力、利益和情感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