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孩子还在为“标准答案”而刷题,为一次考试排名而焦虑时,在日本,一位曾经的“大学退学生”,正因为一个曾被主流科学界视为“异端”的发现,站上了世界科学的最高领奖台。
他,就是坂口志文。他与Mary E. Brunkow、Fred Ramsdell一起,被授予了今年首个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他的身上被贴满了与“成功学”背道而驰的标签:博士退学、无薪实习、冷板凳二十年。然而,正是这条“非主流”的路径,最终引领他发现了免疫系统的“刹车”——调节性T细胞,为无数自身免疫病患者带来了新的希望。
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如何实现了科学的“弯道超车”?这究竟是个体的幸运,还是其背后隐藏着一套足以让我们深思和借鉴的、“制造英雄”的教育与科研制度?
01.
29位诺奖传奇,日本何以做到?
事实上,这是日本第29个诺奖。
日本的诺奖获得者不断,从2012年山中伸弥、2014年蓝色LED三杰、2015年梶田隆章与大村智,到2016年大隅良典、2018年本庶佑、2019年吉野彰,再到 2025年的Treg-FOXP3——日本在生命科学、物理、化学多点开花,更像“长坡厚雪”的系统产出。
可以说,日本的诺奖高产,在东亚国家中就是个异类,不是靠偶然和天才的短期堆钱堆出来的。
顺着坂口志文的传奇式成长,我们可以看到,教育和制度,如何培养改变世界的大人物。
02.
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
博士退学
在东京大学攻读博士的时候,坂口志文发现了一个违背经典教科书的现象——如果把刚出生的小鼠的胸腺切掉,免疫系统不仅没变弱,反而“暴冲”,开始误伤自己的组织。在教科书中,胸腺像“训练营”,如果没了训练营,免疫会变弱;但这个事实却与主流观点相反。
坂口志文怀疑:人体体内一定还存在一支“刹车部队”。
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在主流学术圈里不被认可。对于很多博士生来说,如果你的研究选题不被认可,大多数都会屈服,找一个能够让你拿到博士学历的路。少数人选择“鱼死网破”,不屈服,但是最终的结局就是博士学位也拿不到,想做的研究也做不成。
在日本,坂口志文还有一条孤勇者的路可以走,就是从零开始,从无薪的研究学生做起,但依然可以继续从事自己想要做的研究,去追问真相。
日本免疫学家坂口志文 图源:大阪大学官网
03.
入口机制:先看贡献、再谈待遇
接收坂口志文的爱知县癌症中心,就是这样的机构,既有癌症治疗中心,也有科研团队。重要的是,接收坂口志文做无薪学生,并非因为坂口志文父母的关系,也非“惜才”,而是有坚实的制度做靠山。
很多日本大学与国研机构都有不提供学位的研究生通道,如果你真的想通过实证研究找到真相,不把获得世俗认可的学位当作目标,你可以无需学位背景、在不要薪水的情况下,进组受导师指导做研究,通常6-12个月一轮,合适再转学位学习或聘用。
对于机构而言,这种方式可以以较低的边际成本,观察一个人是否真有潜力。对个人而言,牺牲短期的金钱和身份,而是用实际贡献去换取机会。
这种机制设计,天然降低了“接一个离经叛道的新人”的管理风险,构建了一个安全缓冲区,它降低了机构接纳“非共识”人才的风险,让“支持他先做”在制度上成为可能。这是一种基于理性的制度设计,保护了可能被学历和短期成果扼杀的科学火种。
在这里,坂口志文可以在一线做真实验,用证据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主流的认知是错误的。
真相,永远站在少数人一边。不唯学历论的入口机制,让人类的新一个诺贝尔奖不被主流意志所扼杀。
04.
如何“弯道超车”,
去霍普金斯、斯坦福把工具箱装上
科学不是鸡血,想法要靠工具落地。
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坂口志文需要关键单抗、动物模型、成体系的平台。制度保障再次为他提供了走向诺贝尔奖的可能性。
JSPS(日本学术振兴会)的海外研修/青年项目,明确鼓励带“自选题”出海做联合研究,回流后再接岗位与经费。
日本的WPI(世界顶尖国际研究中心)计划把国内若干中心做成英语工作语、国际可见的“枢纽”。大阪大学的既有免疫旗舰的研究中心,中英文官方页都写明了它的定位与“把世界一流水平的人引进来、形成循环”的目标——这就是落地平台。
坂口志文之所以能去约翰霍普斯金大学和斯坦福大学学习、 补工具、再把拼图带回日本,靠的是“脑循环”制度。
日本的这种“脑循环”制度,本质上是将国际顶尖资源视为“公共工具箱”,向有潜力的研究者敞开。这确保了有想法的年轻人,不会因工具匮乏而壮志未酬。制度为他铺就了一条可实现的路径,将“离经叛道的想法”稳稳托举,直至成功。
05.
日本中小学科学教育,
是诺奖的肥沃土壤
日本高产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小学的科学教育功不可没。
在学生层面,硬核学科的底盘稳固。根据PISA2022数据,日本15岁学生数学536、阅读516、科学547,数学达2级以上88%、顶尖(5/6 级)约 23%,说明基础学力与高阶能力的群体基线扎实——有人能接力“冷问题”。
在教师培训层面,日本长期的授业研究(Lesson Study,授業研究),是教师围绕一个明确学习目标,共同设计—观课—复盘的循环,把“提问题—看证据—再改进”练成核心能力。学术与实践综述都把它视为日本教师专业成长的核心做法。
OECD研究发现,日本教师周工作时长居高,对专业学习(学科教学法、评价、课堂管理与个别化教学)仍有强需求——这既提示了压力,也解释了为何日本持续投资校本教研与教师成长。
在课程层面,探究式的学习方法被全面嵌入,课程标准把“综合探究的时间/跨学科探究”写进中学阶段,强调主动、协同、深度学习的项目式与探究式学习方向。
写在最后:
坂口志文的故事,当然闪耀着个人胆识、执着与耐心的光芒。但他从来不是一座孤岛。真正托举他的,是一套精心设计的生态系统:是中小学里扎下根的探究精神和方法论;是大学与科研机构为“异见者”准备的那张“低门槛入场券”;是一个社会将 “你解决了什么问题” 置于“你拥有什么头衔”之前的价值排序。
一个国家的科学生态,乃至整个创新能力的上限,最终取决于它如何对待那些与教科书相悖的发现,如何保护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追问。
这,对于我们每一位教育者与父母,是最深长的警醒与启示,我们每个人可以从改变自身的观念开始:
请告诉我们的孩子,学历和资质不是人生的唯一路径。比一纸文凭更珍贵的,是那颗永不熄灭的好奇心,是面对质疑时那份坚韧的韧性,是不断从失败中复盘与改进的能力,是渴望为世界创造真实价值的初心。
保护好孩子心中的“为什么”,允许他们不走寻常路,或许,我们守护的,就是下一个改变世界的大人物。
因为教育的终极使命,不是生产整齐划一的“优等生”,而是释放每一个灵魂独有的光芒,让每个有想法的孩子,不必经历退学的决绝,也能拥有被制度温柔托举、勇敢探索未知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