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嘉兴日报

■赵 璐

“30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30年前的月亮。年轻人想着30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30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30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开篇就暗示了曹七巧的悲剧结局，但她不是袖手旁观的月亮，她可能勉强只算得上那只金镯子，错误地戴在那只不适合的枯瘦的手上。

时间总匆匆。七巧10年间只是呆呆地望着镜中的翠竹帘子和金绿山水屏条，望到丈夫和婆婆去世，望到帘子褪色，才恍然，原来这样便是过了10年，她青春里最好的年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了。

所以她恨。她恨痨病的丈夫，恨看不起她的姜家，恨被禁锢的自由。她水涨船高的欲望永远无法真正满足，所以她变得扭曲，“当爱情在一个人身上得不到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和生命来抵债。”她嫉妒拥有儿子的儿媳，嫉妒女儿麻木后重新闪亮的眼神。她得不到，她都要毁掉。

她引诱着儿子说出夫妻间的隐私并大肆宣扬，恼得亲家母愤然离席，芝寿瘫倒在床上却连泪都不敢流，生怕哭肿的双眼变成下一天的谈资。

她设计让长安退学，一意孤行地给她裹脚。长安恨却怯懦。在最好的年华被母亲骗着吸食鸦片，白白蹉跎青春。在长安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时她又大肆编造男方虚假的黑料，诓骗女儿“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逼得女儿再次妥协，颤抖着说出那句：“童先生，对不起。”摘掉了手中的婚戒。长安没有继承母亲的狠毒，却继承了她的痛苦。

七巧为什么痛苦？她的悲剧在因金钱而嫁进姜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两个小丫鬟肆无忌惮地嚼她舌根，足以见得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毫无地位，“住的虽然是早期的最新式洋房，楼上的阳台却是木板铺的地”，足以体现姜家是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七巧置身其间，所有人对她避如蛇蝎，父权社会的压榨又让她一力承担照顾残疾丈夫的责任，被蔑视的人格、被禁锢的自由，一步步毁掉了她。季泽面对她的笑意只是为了田地而不是她自己，更是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彻底扭曲，可在这偌大的姜家没有能救赎她的爱，只有冷冰冰的金钱，成了她杀人的刀。

《金锁记》看似是昂贵的金子，但本质是吃人的野兽，是沉重的枷锁，是一场女性可悲的恶性循环。七巧临终前想起她还是麻油店女儿时，似乎也有那么几个男人爱她，虽说可能不是真心，但过几年也总该是了。她开始幻想人生的另一种结局，可她真正的人生已经迎来终点。换一种活法真的幸福吗？不，她掌控不了自己膨胀的欲望，她只能被裹挟着前进。

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七巧到死都没有弄懂，她只是被恨意遮盖着眼睛，一边试图说服，一边摧毁一切。

长白、长安对她一开始是有爱的吧，只是这爱太渺小，在那个黑暗的时代里这点光连照亮彼此的脸都做不到，不多时就磨尽了。只有痛苦，紧紧地贴着每一个人，化为新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