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

作为一部独具风格的经典作品，上映于1992年的电影《新龙门客栈》中，大漠、风沙、边关等这些极具地域特色的西部“符号”引人注目，同时完美构造了一种封闭空间的叙事典范，呈现了一段虚实相映、奇正相生、情义交织的浪漫主义传奇。

文化想象中的西部景观

《新龙门客栈》将故事的发生地设定在西北大漠边关，“出关”意味着生，不能出关则意味着死。影片一开始就将叙事的张力拉满。客栈外，黄沙漫天，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客栈里，不同的势力钩心斗角、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作为一部武侠电影佳作，该片的亮点之一在于其对于西部元素的成功运用。茫茫大漠，黄沙漫天，边关风冷，远山萧索，孤矗荒漠的神秘客栈，这些实景拍摄瞬间让影片与当时的一众“影棚”戏有了质的区别。但要注意的是，虽是实景拍摄，这些影片中看到的西部景观仍属于“想象”，是“想象的真实”，而不是“真实的想象”。

如果对比20世纪80年代拍摄的电影《黄土地》《老井》《人生》，以及同属武侠电影的《双旗镇刀客》，就会发现，这些影片中的“西部”，似乎才是“真实”的西部，或者说是“现实主义”的西部，而在《新龙门客栈》中的“西部”，是一种基于浪漫主义情怀的“文化想象”，但也使得影片的叙事节奏更为轻快紧凑，满足影片的剧情、类型和风格需要。

封闭空间的叙事典范

《新龙门客栈》的封闭空间叙事策略值得一谈。此种策略在影视叙事中并不少见，而且历来佳片众多，而且这种在逼仄空间中营造强烈戏剧冲突的手法正是当年众多香港电影中最为擅长的叙事方式。但是《新龙门客栈》仍能将这一手法“出新”。首先，是运用强烈的空间对比，客栈内逼仄、拥挤、凌乱的环境与客栈外空旷、辽远、茫茫的大漠空间形成空间对比关系，有限的小和无边的大，一张一弛。在影片中，客栈逼仄、狭小、拥挤而真实，然而却是导演和编剧的想象和虚构。客栈外开阔、苍茫而虚幻，却是摄像机视野下的客观和真实。其次，是与叙事空间对应的人物关系。影片中，正派团队、反派群体，以及客栈老板娘金镶玉三派势力之间形成了一种“刚性”的“角力”结构，而周淮安与邱莫言、金镶玉三人之间又形成一种“柔性”的情感追逐结构，而且两个“三角”结构相互交叉，“刚柔相济”，使得影片的叙事跳跃起伏、力感十足。再次，是空间结构的隐喻，影片中的客栈有两个隐秘通道，一个通向后厨，一个通向外面；一个通往黑暗，一个通往光明。而在光明和黑暗之间，让金镶玉作出选择的是“情”的力量，这样的人性变幻之下凸显的是武侠电影独有的浪漫主义表达方式，也夹杂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旨趣。

虚实相映的浪漫主义传奇

《新龙门客栈》是对更早的武侠电影《龙门客栈》（1967年）的翻拍。胡金铨导演的《龙门客栈》无论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的叙事推进，还是宛如从中国古典山水画中复制出来的影像画面，都恪守中国古典美学的表达规范，电影整体上弥漫着一种“静态化”的审美氛围。而《新龙门客栈》在此基础上结合了现代文化精神，以别具一格的影片布局、精妙灵巧的故事构思、生动鲜活的人物演绎，以及迅捷凌厉的影像剪辑，让整部电影充斥着强烈的现代“动感”美学，用新的方式诠释了一段虚实相映、奇正相生、情义交织的浪漫主义传奇。影片一开头即用旁白的方式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历史背景，随即转入虚构的人物和叙事。如果说东厂设计缉拿兵部尚书遗孤及其旧部仍是历史正剧式或者说传统说书式的叙事架构，那么待到龙门客栈出现在银幕画面中，真正好看的电影故事才刚刚开始。也就是说电影《新龙门客栈》是以实起，而以虚胜，虚实相映，环环相扣，小小天地，大有玄机。在小小的边关客栈内，明枪暗箭，潜流涌动，精彩纷呈。阴谋、追杀、情义，多方势力汇聚，各种矛盾冲突不断叠加、不断撕扯、不断激化。待到最后周淮安一众冲出客栈，与反派拼死一搏，并选择一把火烧掉龙门客栈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时，影片又由虚转实，画面中的无边沙海似乎已将刚刚发生过的一切淹没，宛如一场令人惊心的大梦初醒。

（作者系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戏剧影视文学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