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一双“回力牌”球鞋,是远在铜陵工作的堂姐托老家人捎回来的。那时的世界很小,仿佛只要是出了县城就是很远、很远的路途。没有精致的包装盒,只有类似于牛皮纸的外壳和细绳紧紧捆扎在一起,还散发出一股冲人的樟脑丸味。因为是雨季,江南潮湿多霉,我不知道它在柜台里翘首等待了多久。于我,是一种望穿秋水的渴求。
软软的,富有弹性的鞋底,摸起来,恰似隔壁家小胖的脸蛋,它不像母亲纳的“千层底”那般硬实;光洁的鞋面,醒目的“回力牌”商标,让人爱不释手;棉质的鞋带,圆圆的“鞋眼”,一闲下来,就喜欢从孔眼鱼贯而入,听着柔滑的摩挲声,特别舒坦。
只等请“脚”入“鞋”,愣是将脚洗了又洗,擦了又擦,穿上一双崭新的棉袜,敞开鞋面、放松鞋带、缓缓放脚,再收缩、系紧鞋带,不像老家这一带盛行的方口鞋,全靠两侧橡皮般大小的“松紧带”调节,一天下来,常勒得脚背生疼。
因为是雨天,满地泥泞,怕是弄脏了新鞋,我几次兴致勃勃地穿上,想在外面“溜达”一圈,都被母亲示意脱下,“湿漉漉的,费鞋!”
也曾在梦里,穿上它,不管不顾地踩在小水凼,溅起美丽的水花,或是肆无忌惮地跑在碎石子铺就的乡村小路上,耳畔呼呼生风,正春风得意,向小伙伴炫耀时,突然发现鞋帮浸水开胶了,顿时吓醒,睡意全无,内心的快意也已消退大半……
终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小心翼翼地穿上了它。走廊间、操场上、放学途中,我又蹦又跳,使出浑身解数,似乎也未能博得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不像在雨天,孩子们无所事事,追逐打闹,一眼就盯上了鞋。
又是一个雨季。有些褪色、泛黄的“回力牌”球鞋被母亲洗刷得干干净净,它被收纳在柜子里,正如它来时的那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它再也不能感知脚的冷暖,心的悲欢——它小了,没跟上成长的节奏,挤脚!“小孩子长得太快了,才一年,鞋就小了!”母亲望向我,恍若错失了什么,表情有点可惜。
“是雨天,太漫长了!”心绪翻涌,百感交集,几乎是一字一顿,但我终是没有说出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又瞥向了柜子,像是要洞穿柜子里那双陈旧、落满岁月尘灰的“回力牌”球鞋。此刻,它已“无力回天”,就像时光无法倒流,可惜,可惜……
“送给隔壁的小胖吧!旧鞋了,雨天也还可以穿。”母亲顿了下,她总是怕扔了东西,她们那一代人大多是这样。浮想着小胖在雨水中尽情地撒欢,恍惚间,眼前分明掠过一种别样的快乐!别了,“回力牌”球鞋。后来想想:晴与阴、新与旧、大与小,好像都与快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