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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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第一财经 葛慧

2017年4月12日，在黑龙江省大庆市，瑞典汽车制造商沃尔沃汽车正式启动了一项全新的出口计划。首批400多辆S90长轴距版豪华轿车从大庆制造基地起运并发向美国怀尼米港，这是中国制造的高端轿车首次出口到美国市场。

随后的8年中，有超过56万辆的沃尔沃S90从大庆工厂驶出。在这座“东方的哥德堡”，沃尔沃汽车S90开启了“中国制造，交付全球”的时代。而对于大庆来说，这意味着一座石油城市向全球化工业城市的转型之路。

近年来，汽车产业的电动化和智能化浪潮考验着全球豪华汽车品牌。在大庆，汽车产业的发展进入到了2.0时代，除了新汽车的生产，直播经济的兴起也助推了大庆的二手车交易和赛事经济，赛车小镇正在成为大庆的新名片。

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应用经济学系副教授张洁认为，资源型城市转型在全世界都是一个难点，但大庆在中国有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和城市发展特色，如果能够依托毗邻哈尔滨的地理位置和以铁人王进喜为IP的石油文化，应该可以形成自己的文旅特色，这也符合未来的消费发展方向。

2025年5月，在沃尔沃汽车的大庆工厂，经典的S90豪华轿车再次焕新。沃尔沃在大庆建厂以来，只生产S90和S60两款车型。但在十年前，进口车在中国还是高质量标准的代名词的时候，S90已经成为一款中国制造出口全球的高档轿车。

干净的厂房，清晰的动线，连接着远在瑞典的沃尔沃数据后台……坐落于中国大庆的沃尔沃工厂，整体散发着北欧的气质。沃尔沃汽车集团全球高级副总裁袁小林说，要在这座“东方的哥德堡”，打造闪耀世界的中国名片。

沃尔沃大庆工厂的占地面积为83.3万平方米，设计产能达到15万辆/年，主要生产S90、S60等车型。截至2024年底，大庆工厂已经交付了超过56万辆车。来自全球的数万个零部件汇聚于此，在大庆工厂生成一辆完整的新车，再从大庆驶向全球。

“在沃尔沃工作，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于庆庆是一名在沃尔沃工作的年轻人，他告诉第一财经，自己高中毕业后就进了这里的工厂。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他喜欢这里的一切。“自己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感觉这里管理规范，能学到不少东西，福利待遇也好。”

因油田而生的城市

1959年9月26日，大庆油田问世。这座世界级特大砂岩油田后来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油田，至今仍是中国自产石油的重要基地。公开数据显示，大庆油田含油面积6000多平方公里，已探明石油地质储量64亿吨。

从1959年发现油田，到1979年国务院批准建市，大庆因石油而生，石化工业是大庆的基础。大庆现辖5区4县、1个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1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驻有大庆油田公司、大庆石化公司、大庆炼化公司3家中直石油石化企业。整个城市幅员面积2.1万平方公里，市区5105平方公里；2024年常住人口266.3万，户籍人口259.2万。

2012年~2014年，是大庆的高光时刻，城市GDP连续三年超过4000亿元。但由于油田减产和油价下降，大庆的GDP在2015年出现大幅下滑，这也是高歌猛进了30年后的首次下降。据当时的媒体报道，当年，全市减少了849.1亿元的现价GDP，按照不变价计算，GDP增速下降了1.36个百分点‌。

对石油资源和石化产业的过度依赖，使得城市经济结构相对单一，这是资源型城市普遍存在的鲜明特点。

而随着沃尔沃的进驻，大庆开始了第二增长曲线的转型探索。2016年，大庆的GDP曾跌至近年的最低谷2080亿元，但此后开始震荡向上，2024年GDP为2815.8亿元。

在这个回升的过程中，大庆市政府助力吉利收购沃尔沃一役的投资决策，可谓功不可没。2010年，吉利正式完成对沃尔沃的收购。2016年11月11日，大庆工厂第1辆整车下线。

大庆市政府提供的数据显示，2024年，大庆的规上汽车产业实现营收373.7亿元（含成都工厂），占比地方工业总营收的34.4%，沃尔沃大庆工厂累计生产整车56万辆，产值1156亿元，实现全口径税收113.6亿元。2024年，沃尔沃大庆工厂生产整车8.34万辆，占黑龙江全省汽车产量的80%以上，实现增加值23.8亿元，占大庆地方规上工业12.2%。

汽车工业，正在成为大庆从资源型城市向工业城市转型的重要力量。‌

全球产能过剩的挑战

近年来，大庆的汽车工业发展，也遭遇了全球化汽车产业发展所面临的共同挑战。

“当今世界汽车工业严重产能过剩，我们决定不再建设新的汽车生产工厂，不搞重复建设。”2025年6月，在中国汽车重庆论坛上，吉利控股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公开发言，道出了全球汽车产能过剩的真相。

受全球经济环境疲软、地缘政治及电动化和智能化浪潮影响，高端燃油车的市场份额近年来被新能源车企逐步蚕食，沃尔沃也未能例外。

财报显示，2024全年，沃尔沃集团的净销售额为5268亿瑞典克朗（去年同期为5523亿瑞典克朗），调整后的营业利润为657亿瑞典克朗（去年同期为782亿瑞典克朗），调整后的营业利润率为12.5%（去年同期为14.0%），集团工业运营部门的资本回报率为35.8%（去年同期为36.7%）。2025年一季度，沃尔沃全球销量下滑6%降至17.2万辆，营收同比下降12%，息税前利润从47亿减至19亿瑞典克朗。

接近政府人士陈晨向第一财经透露，当初政府对沃尔沃大庆工厂的产能规划是十五万辆，但从目前的实际产能来看，年产能离十万规模的临界点还有一点努力的空间。陈晨说，沃尔沃大庆工厂向全球出口，也是从全球遴选供应商，大庆作为石油城市，在配套的塑胶等石油衍生产品方面有着天然优势。“政府相关的规划都建设好了，接下来还需要在这方面进一步挖掘潜力。”

2024年8月28日，东北地区首批醇氢新能源专用车在吉利远程醇氢生态大庆工厂正式下线，大庆也开始探索从化石能源加速迈向非化石能源的新出路。

陈晨同时表示，由于沃尔沃汽车工厂的落地，整个产业链的生长也为大庆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收获。在城市的北面，一座因二手车而生的赛车小镇，正孕育出赛车产业和赛车文化。

蓬勃新生的赛车文化

第一财经记者留意到，在从萨尔图区去机场的路上，一路都有“赛车小镇”的指示牌。临近小镇，生动有趣、色彩艳丽的涂鸦墙扑面而来，给人较大的视觉冲击。涂鸦墙的附近，随处可见“磕头机”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磕头机”和涂鸦墙交相辉映，让这座小镇散发出独特的工业美学气质。

据介绍，赛车小镇里的涂鸦总面积达到11万平方米，已经申请了“世界最大的涂鸦艺术区”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大庆的赛车小镇，是国家发展和改革委认定的全国16个特色示范小镇之一，已建成包括三级赛道、汽车场地越野赛道、汽车漂移、直线竞速、摩托车特技表演等多条赛道在内的汽摩赛道集群，赛道总占地约11平方公里。

大庆市政府相关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这里每年都要举办十几场汽车赛事，其中包括2019国际摩联花式极限摩托车世界锦标赛、2019中国汽车场地越野锦标赛等国际级、国家级赛事。“每到比赛季，全国的汽摩爱好者从四面八方涌入大庆，和赛道上的选手们，共创出这座汽车工业城独有的赛车文化风景。”

赛车小镇和赛事经济，依托的是大庆的二手车交易市场。这里的车辆来源并不仅限于本地，网络直播的兴起，使得大庆的二手车行们开始打破地域的壁垒，做起了全国的生意。

大庆市政府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底，大庆赛车小镇的二手车累计交易量近60万辆，交易额达到355亿元。赛车小镇的运营公司总经理王誉告诉第一财经，从单体面积上来说，这里已经是东北地区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长三角发达地区的车，车况一般比较好，在我们这里特别受欢迎。”记者在现场也看到，某车业公司的楼体外，奔驰、宝马、路虎、奥迪等高端品牌的标识一字排开，标识下有醒目的大字写着“江浙沪地区一手车源”。

目前，大庆的赛车小镇涵盖新车与二手车销售、汽车超市、汽修汽配、装饰美容、汽车金融、汽车影院、汽车露营地、加油加气充电站等多种业态，辐射整个东北市场，并不断推进打通出口俄罗斯的贸易通道。

资源型城市谋求转型

在汽车产业的探索道路上，赛车运动赋予了这座石油城市全新的活力与光彩，成为了大庆的新名片。但张洁认为，在全球范围来看，在小规模城市，赛车文化所能带动的产业体量有限，难以形成规模效应，大庆应该依托现有资源来寻找新的转型出路。

“资源型城市的转型，在全世界都是个难题。”张洁看来，这些城市的转型，要么以高校和产业为依托来吸引常住人口，比如美国的匹兹堡，拥有卡内基梅隆和匹兹堡大学两所著名高校，前者以计算机专业闻名于世，后者在生物医药学科上实力雄厚；要么依托交通和文旅特色，吸引旅游人口，比如山西的大同，拥有较丰富的文旅资源。大庆的思路应该更接近于后者。

张洁分析了全球著名资源城市转型的典型案例，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西南部的匹兹堡，曾是宾州仅次于费城的繁华都市。在半个多世纪前，匹兹堡因钢铁工业的繁荣而被誉为“世界钢都”。炼钢厂带来的污染问题日渐严重，使这座城市开始迈向了转型之路，如今的匹兹堡已成功转变为以生物科技、医疗健康和金融业为支柱的工商业城市，并多次被评为“全美最适宜居住城市”。

“以高校来吸引常住人口并进行转型的城市，相对比较容易成功。”张洁分析称，“从地理距离上看，大庆离哈尔滨只有150公里左右的距离，这既是它的优势，也成为城市人才发展的掣肘。这样的距离下，省会城市的虹吸效应比较明显，大庆要留住人才并不容易。但同时大庆也要看到，随着近年来哈尔滨的文旅热势头正猛，吸引前往哈尔滨的旅游人群到大庆来，可以成为大庆转型升级的新思路。”

陈晨也向第一财经表示，由于有着工业城市的底色，大庆的市民契约精神很强；另一方面，沃尔沃带来的新增国际交流需求，使得大庆近年来的旅游接待能力也相对成熟。

事实上，大庆的旅游资源颇具特色。在大庆博物馆里，被誉为“中国象王”的镇馆之宝——真猛犸象化石骨架讲述着大庆在冰河世纪的故事，这也是迄今为止国内发现的同一个体最大且保存最为完整的真猛犸象化石骨架。在小红书上，铁人王进喜纪念馆备受好评，铁人王进喜的生平让人们对于大庆精神有了更为直观地感受。通过“磕头机”、钻井架、“一滴石油”等文创产品，旅游人群可以带走属于大庆特有的回忆。

“应该说，没有一个中国人不知道大庆、不知道铁人王进喜，这是全中国独一无二的IP，在文旅特色的打造上，大庆要想好如何充分利用这个资源优势，依托现有的工业旅游和赛车产业，和哈尔滨的冰雪旅游特色产生互补效应。”张洁进一步分析道。

（文中于庆庆、陈晨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