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15—19世纪最严重的高温事件”——清朝乾隆八年（1743）高温

2025年6月20日，北京气象台发布高温黄色预警信号；6月23日9时，北京市气象台升级发布高温橙色预警信号。那么中国古代对气温的记录有哪些呢？

中国古代对于气温记录较少。最早记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竹书纪年》：“天有妖孽，十日并出。”北京地区最早记载是北魏孝昌二年（526）：“夏，幽州遒县（今河北涞水）地然（同“燃”）。”据统计，526—2018年，共记载高温灾害33次（年）。有气温记录以来，最热天气出现在乾隆八年（1743），最高气温达44.4℃，堪称中国历史上“最热的夏天”。

冰盘与雪簟，潋滟翻寒光。

辗转苦烦热，心在黔黎旁。

乾隆皇帝一生写了4万多首诗，不过以“热”为题的诗，却似乎很少见。他为什么写这么一首诗呢？乾隆八年（1743），春夏季节干旱加酷热，特别是7月13—25日，出现极端高温，热死万余人，而7月25日的气温更是创下了历史之“最”。7月26日，极端高温天气才解除。这场高温持续时间之久、温度之高、热害之重，史上少见。

（一）

乾隆八年（1743）立春以后，北京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直至“六月丙辰，京师威暑”。六月丙辰是7月25日，“土石皆焦，桅顶流金，人多热死”。那么，7月25日这天到底有多热呢？

中国气象学家竺可桢在《前清北京之气象记录》中说：“论到真正的气象记录，最早的要算法国驻北平教士哥比神父的工作。”法国传教士、天文学家哥比雍正元年（1723）来到北京，多次受到雍正和乾隆皇帝召见。到乾隆八年（1743），他刚好来北京20年。从7月开始，哥比使用酒精温度表于早上6时30分和下午3时30分，在家里进行气象观测。他记录下了1743年7月至1746年每天的温度，还有1757—1762年每天的观测资料，共250组记录，留下了北京最早的温度观测数据。根据他的记录，经过当今气象学家计算、换算后发现，1743年7月20—25日的气温在40℃以上，25日高达44.4℃。这一年的高温，成了中国“15—19世纪最严重的高温事件”。用现在的标准衡量，每天都是高温红色预警。

这场热灾几乎笼罩了北方大部地区。山东《青城县志》记载，室内的各种器具热得烫手。热风炙烤着树木，长在西南方向的树木多数都被烤死。山西《长治县志》记载，五月，橙红色的太阳把墙壁照得通红，天气酷热，热死者甚多。河北《高邑县志》记载，五月二十八日至六月初六（7月19—26日）酷热难当，背阴的墙壁就像火烤过一样滚烫，“日中铅锡销化”，好多人被热死了。当时，北京的“热”比周边这些地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

热灾肆虐，最苦的还是老百姓。据记载，当时北京及周边地区大旱千里，河水干涸，庄稼了无生机，树木枝枯叶落，街头随处可见热死倒地的穷苦百姓。“7月13日以来炎热已难于忍受，而且许多穷人和胖人死去的景况引起了普遍的惊惶，这些人往往突然死去，尔后在路上、街道，或室内被发现……”同治年间的山西《浮山县志》记载：“浮人在京贸易者亦有热毙者。”这说明还有外乡商人很不幸赶上了这场热灾，客死京城。

哥比寄往巴黎的报告，记录下了这场热灾给百姓带来的苦难。“根据大臣们的统计，7月14—25日，北京近郊和城内已有11400人死于炎热，这主要发生在贫困区，死者多为贫民、技工和手工业者，尚不包括富人们和职员们，若加起来死亡人数要超过上述数字。”

高温持续不退，人们想方设法避暑。乾隆皇帝虽然“心在黔黎旁”，但他却不会真的待在百姓身边。为了躲避酷暑，乾隆皇帝夏天到避暑山庄，很少居住在紫禁城里。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能“跑”的基本上都跑了，实在走不掉的就花高价买冰降温。不过这些避暑方式都是王公贵族们才能享受的，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实在是一场灾难。但不走又没有别的法子，人们成群结队经古北口、喜峰口、山海关，逃向了热河（今承德）、盛京等地。好多人热死在了路上。

（三）

热灾日渐加重。乾隆皇帝下达口谕：“今年天气炎热，甚于往时，九门内外街市人众，恐受暑者多。著赏发内帑银一万两，分给九门，每门各一千两，正阳门二千两，预备冰水药物，以防病暍。”哥比在报告中说：“奉皇帝的命令，官吏们商量了救济民众的办法，在街上和城门发放降暑药品及冰块。”

九门施冰，但冰从何来？其实，早在周朝，我国就有简易的冰窖，称为“凌阴”，到汉代又称为“凌室”。清朝时期，北京冰窖已发展得较为成熟，分官窖、府窖和民窖3种。官窖供应皇家和在京各衙门使用，有些官窖现在还能看到。如北京保存完好的雪池冰窖，位于西城区雪池胡同，建于明万历年间，时称“里冰窖”，建筑面积497.5平方米。府窖的使用权是享有特权的铁帽子王，但所有权仍为朝廷所有。民窖由百姓自己管理和使用。清代北京城内有官窖23处，主要集中在紫禁城内、景山西门外、德胜门外、正阳门外等地点。乾隆八年（1743），官方藏冰205700块，约20570吨。

古代冰窖藏冰都是采自冬天的天然冰。采冰分为涮河、采冰、运冰、储冰几个过程。

采冰对冰源的水质有要求，只有水质干净的河流，出产的冰块才干净卫生。清代采冰多在京城周边的护城河，城内的积水潭、什刹海与北海、中海、南海等河湖。每年立冬后采冰之前，首先要“涮河”，捞去水草杂物，开上游闸门放水冲刷后，再关下游闸门蓄水，使水面上涨饱满，冻成的冰晶莹剔透且坚硬厚实。采冰时，首先要祭祀河神，然后在冬至那天开始采冰。采冰一般在夜间进行，因为夜间结的冰结实易保存。采冰工人穿着皮袄、皮裤还有防滑保暖的靰鞡，在冰面上按照每块冰方正一尺五寸的标准，用冰镩横平竖直地一排排、一行行画出界线，依画好的线把冰镩下来。镩冰是个技术活儿，镩下来的冰块要方正，不能有大有小，不能破边。采冰工人将采好的冰块拖至岸边，装上大车以最快速度运到冰窖储藏，封门以待夏天取用。

乾隆八年（1743），平常皇亲国戚专用的藏冰官窖也对百姓打开了。九门官兵纷纷奉令行事，开启京城各地官窖取冰应对。官府还派人沿着大街小巷大声吆喝：“最近天儿忒热，大伙儿少出门、少干活！”在大街上、九门各处设救济点，放冰水和避暑药物。街上执勤的兵丁，也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把突然倒地的路人扶到阴凉处，给他们喂冰水和药物。这些措施虽然解决不了根本，但多少也能缓解一下暑热高温，安抚安抚民心。

7月26日早晨，一场小雨缓解了北京的高温，最高气温降低到31.9℃，这场热灾总算结束了。

文章引自：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北京历史上的自然灾害》，北京出版社，2020年版。收录时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