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方水土,便是家乡。家乡的风物和风情,赋予每个人最原始、最温情的记忆,并封存为陪伴一生的乡愁。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方这样的记忆。正如百草园之于鲁迅,荷花淀之于孙犁,东北乡之于莫言,端午的鸭蛋之于汪曾祺……也许,你的乡愁是一座幽静淳朴的村庄,一条流淌千年的河流,甚或是几间沧桑的老屋,一口神秘的老井,一株传奇的古树,一盘光滑的石碾……乡愁中,奶奶的絮叨,母亲的呵护,摇头摆尾的黄狗,青梅竹马的玩伴,邻居家母鸡下蛋后的鸣叫,嘴角滴淌着白沫拉犁的老牛……都定格为永恒的画面,埋藏于心灵的深处。虽然这很多时候都与文学无关,却寄托着情感,承载着记忆。
时常想起堂弟小森玩的那只花蝴蝶。小森清秀俊朗,是我童年时最好的玩伴。他爱玩,也会玩,用马尾巴毛套知了、蜻蜓和蝴蝶,是他的拿手好戏。一年阳春时节,他套到了一只蝴蝶,个头不小,色彩斑斓。他用手牵着,蝴蝶时不时在半空中扑棱着乱飞,翅膀上五彩的粉末也大片洒落。白天出门遛,晚上则扣到碗中,一直持续了好长日子。
时常想起老家门口那棵大椿树。那棵椿树下,曾是小巷中妇女和孩子们消夏的天然场所。闷热的夜晚,妇人们一手抱着吃奶的孩子,一手拎一块缺边少沿的席片,随便找个空地坐下来,便唠起了家长里短。泥猴似的孩子们围着大树一圈圈地玩着老鹰叼小鸡的游戏,玩累了,便躺在娘跟前的席片上,眨眼工夫就进入了梦乡。
时常想起大奶奶院里的老枣树。初秋时节,枣子只有花生米大,我和伙伴就攀上爬下地摘着吃,等不到红透的时候就吃光了。时常想起西邻居二奶奶家的土门楼,冬日初升的阳光将高高的土门楼照得暖洋洋的,早起拾了一圈粪的我和弟弟,坐在门楼下的门枕石上,手里攥着母亲刚刚煮出锅的热乎乎的地瓜……
时常想起东园子的学厚二奶奶。二奶奶已96岁高龄,仍耳聪目明,思维清晰,每次见到我,张口就能喊出我的乳名。二奶奶心灵手巧,热心善良,是她手把手教会我母亲用高粱篾子编细席、草帽、篓子等技艺;农忙时节,母亲下地干活,她没少帮忙照看我们兄妹四人;每年的八月十五,她家那棵老石榴树挂满又大又红的果实,她常常摘下几颗,说是让我们兄妹解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二奶奶在自家院子里打了一眼压水机井,水脉很旺,是甜水,这不仅方便了街坊四邻,还保证了水源的清洁。每到寒暑假,我几乎天天到她家挑水。用压水机提水,需要引水,二奶奶或二老爷看到我后,总会放下手中的家务,忙不迭地端来一舀子清水,稳稳地倒进顶部的铁桶,再轻轻地上下摇动压水机的把手,帮忙将水“哗哗”地引上来……这一幕幕往事,依然清晰如昨,让人倍感温暖。
时常想起广金大娘。大娘和我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因广金大爷在煤矿上班,日子也就过得相当殷实。但大娘为人低调,像一泓清澈的山泉,默默地滋养着整条巷子。谁家青黄不接,缺吃少穿,大娘就悄悄地伸出援手,雪中送炭般地帮扶一把。记忆中,我母亲就曾多次提到大娘的好心肠和默默的帮助,让我们回老家时去看看她。
大娘家院子门口有株葡萄架,那年月葡萄的品种很单一,清一色的“笨葡萄”,果实很小,深紫红色,肉少核大却非常甜。立秋过后,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挂满了架,像玛瑙,晶莹剔透,令人垂涎欲滴。小时候,我最心心念念的便是那架葡萄,常有事没事到大娘家遛一圈,目的就是“偷”几粒葡萄吃。大娘先是对我说:“还没熟透,酸,倒牙!”不几日,她就摘下一串,洗好,等着我去吃。现在想想,还直流口水。
这一幕幕乡愁中的片段,或因时,或因情,或因境,悄然就会闪现在我的心头,成为抚慰落寞时最温馨的画面。
(作者供职于中共宁阳县委党史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