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斌

去健身房撸铁，发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私教在和两个学员普及科学训练的法子，主要是通过器械使用，来分解动作，哪些用来练背，哪些用来练腿，哪些是有氧，哪些是无氧。但所有的器械和训练都必须遵从一个法则：保持核心。何为核心？简而言之，就是练背时，尽量只让背部的肌肉群发力，以此类推。这种法则除了可以增强整体的协调，还能降低受伤风险，提升运动效率。而雄壮和曲线在法则的支配下会变得更加完美，这种美是由内而外的，多巴胺同步了核心的代谢转换。

这让我想起少时，我随叔父习武。彼时村民尚武，钟爱摔跤，秋收后光着膀子相互角力是常有的事。但方圆几许，即便去了嵩山少林寺学过几年，或拜师名家鲜衣怒马归来，却多是叔父的手下败将。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叔父主要靠的是下盘功夫，他常年练习马步，又臂力惊人，想把他从麦场上拔起来要耗费不少力气。就算拔起来，落地后麦场上旋起一阵脚风，又迅速生根。这种比斗拼的除了体力，还有随机应变的攻防能力，最后大家都用完了，就只剩下基本功。而这个基本功，就是褪尽铅华的“核心”。这核心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巍然，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盈，又有些像古龙笔下《天涯明月刀》里的傅红雪，他每天在沙漠里苦练拔刀上万次，出刀之快是用对手的话来封神：江湖上，从来没人看到他拔过刀。

也不只是武行，如果再仔细点，文堂同样有迹可循。比如习字，我曾观察过几个书法家朋友，画师亦然。他们仪式感很强，正衣、清台、铺纸、研墨、静心，这些准备的过程就是“势”的形成。而且多是站姿，对环境的要求也很高，这样能很快进入忘我的境界：整个身心都是安静的，只有腕如游龙，笔若惊鸿。这样说来，又和之前的马步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文的核心是灵动居多，我们常能在文堂中恍然大悟，或陡生念想，即便是一撇一捺，也有万千写法。武的核心更倾向于淬炼，一部分演变成纯粹的肌肉记忆，另一部分转化成竞技和实战的需求。当然，这是在平等基础上进行的探讨，天赋是另一个话题。

把这个痕迹再次延伸，你会发现我们身边同样藏着很多这样的“核心”。裁衣师傅的眼神儿就是一把尺子，她只需上下打量，就能瞄出你的浑身长短；卖瓜的老汉不用拿秤，随手掂量两下就知道一个瓜值多少钱；修车的汉子只需围着车子转两圈，听一听发动机的声音，就知道问题大概出在哪里。更有甚者，谁的地种得好，谁的猪养得肥，谁能捕鱼，谁会砌墙，这些更趋向于熟能生巧，和武行的“淬炼”、文堂的“势”相比稍加浅显和单薄些，但任何事一旦做到了精致和极致，就会豁然开朗和别有洞天。不然，执牛刀者接踵，为何只有庖丁入尊？梵高一生潦倒，却在生命贫瘠的土地上怒放了《向日葵》。还有厚积薄发的“发”，量变引起质变的“变”，诸此等等，当我们揭开那一层层蒙尘，本体也正散发出通透的光。

老子的《道德经》里有三句话：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有些哲学的辩证关系，但丝毫不影响我们在生活中的坚持和寻找，凡事逃不过认真二字，这也是核心组成最重要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