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江古城斑驳的青石板路上,夏日的暑气被一袭带有豆香的穿堂风轻轻拂散。街角的小吃摊前,一碗黑亮如墨的“解暑神器”,淋上红艳的辣椒油,撒上翠绿的香菜,瞬间引得食客垂涎欲滴。
这是纳西族的特色小吃——鸡豆凉粉。其黑乎乎的外表下,是细腻柔韧的质地、鲜嫩爽滑的口感,食之身心舒畅、消暑开胃,承载着纳西族对土地的敬畏与生活智慧。
鸡豆凉粉是什么?
鸡豆凉粉是丽江纳西族人用一种小扁豆制成的传统小吃,这种豆类学名兵豆,因外表小而扁圆,形似鸡的眼睛而被当地人称为“鸡豆”“鸡豌豆”(纳西语称“唉次次”)。
鸡豆。图源 微丽江丽江地处滇西北高原横断山区,其独特的自然禀赋为鸡豆提供了理想生存环境。境内海拔1700至2450米的山地与坡岗地,年均温13-20℃、昼夜温差显著的高原气候,与鸡豆“耐寒、耐旱、耐贫瘠”的生长需求高度匹配。
且当地年均1000毫米的降水集中于5至10月,与鸡豆苗期耐旱、花荚期需水的生理特性形成天然协同,自然降水可满足其80%以上的生长需求。
据科普中国介绍,鸡豆是一种古老的作物,新石器时代就有栽培。它起源于亚洲西南部和地中海地区,通过古丝绸之路传入我国。在清朝乾隆年间的《丽江府志》中,便已记载以鸡豆制作的“黑豆腐”“食黑豆腐”,印证了鸡豆凉粉在丽江的食用历史。
磨浆。图源 古城之窗鸡豆凉粉的制作工艺讲究“慢工出细活”。纳西族人通常采用70%鸡豆、20%黄豆、10%蚕豆的配比(各家制作的配比不同,会微调),经1至3天的适应性浸泡后,剔除瘪豆杂质,磨浆过滤并沉淀。
随后入大铁锅以文火熬制,期间需持续搅拌防止焦糊,直至呈粘稠状。由于这种豆子中含有黑色素,因此鸡豆凉粉会呈独特的黑色,但当你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被其“黑暗料理”的外表唬住啦~
鸡豆凉粉装盆。图源 古城之窗在出锅装盆时,抹薄香油并微烤盆壁,可使得鸡豆凉粉冷却后完整脱模,为后续的切条、切块埋下了完美伏笔。
舌尖上的纳西记忆
在纳西族的饮食脉络里,鸡豆凉粉是一枚贯穿时光的味觉活化石,于晨昏四季间勾勒出烟火人间的生动肌理。
切条的鸡豆凉粉。图源 微丽江古城的晨雾还未散去,路边的锅灶已腾起热气。软糯的水焖粑粑、焦脆的火烤粑粑、酥香的油炸粑粑,成为热凉粉的最佳拍档。
浓稠如浆的热凉粉尚未完全凝固,裹着花生米、辣椒油、葱花的辛香,与粑粑的麦香在齿间碰撞。松软的碳水裹着豆香滑入胃袋,焦脆的外壳咬出油脂香气……这对“早餐CP”如同晨光中的二重唱,为人们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
热凉粉。图源 微丽江日头攀升时,鸡豆凉粉则迎来第二次蜕变。黑亮的凉粉条与翠绿的豆芽、韭菜共浴酸醋与红油,酸辣在舌尖炸开。一碗凉拌凉粉化作消暑的“凉方”,将燥热拂得干干净净。
温度稍低时,煎至两面金黄的凉粉块再披一层调料,又成了抵御寒意的暖心午间食单——煎凉粉,外脆里糯的口感如同一曲季节变奏曲,在瓷碗中叮咚作响。
凉拌凉粉(上)煎凉粉(下)。图源 微丽江在等菜上桌的间隙,鸡豆凉粉亦扮演着一个温情的角色。佳肴未齐,先来一碗慢火熬制的凉粉汤,豆香四溢,入口绵密,暖手又暖胃。
凉粉汤。图源 微丽江岁末,鸡豆凉粉化作团圆的符号。凝固的凉粉经专用工具切成薄片,晾干后制成粉皮,与韭菜同炒成为逢年过节必备的名菜——韭菜炒粉皮,取“长长久久”的吉祥寓意,让这份带着豆香的家常美味,在餐桌的热气中传递着对岁月绵长的期许。
凉粉皮。图源 微丽江纳西族传统宴席“三叠水”中,也有鸡豆凉粉的一席之地。“三叠水”堪称纳西人的“满汉全席”,也是纳西族最高规格的宴会。徐霞客游丽江时,土司木增以“大肴八十品,罗列甚盛”的三叠水宴相待,足见其尊。
宴席依“茶水、酒水、汤水”三层递进,百余道菜分三轮登场。而凉拌鸡豆凉粉,则作为下酒菜在第二轮中出现。
古城里的味觉传承
卖豌豆桥。在丽江古城的街巷深处,一座名为“卖豌豆桥”的古桥默默诉说着鸡豆凉粉的前世今生。
曾几何时,这里是鸡豆交易的集散地,纳西人背着竹篓在此贩卖小巧的鸡豆,桥下的流水倒映着豆粒的光泽,亦倒映着古城与农耕文明的深厚羁绊。
如今桥畔虽已不见叫卖声,却仍以地名的形式,将鸡豆与纳西饮食的渊源刻入城市肌理。
《纳西族鸡豆凉粉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和之星和他制作的凉粉。
图源 微丽江
作为文化传承的载体,鸡豆凉粉承载着手艺人的坚守。从清朝木氏土司封地的灶台到现代古城的食肆,这项技艺已在当地人手中传承了六代。
丽江市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纳西族鸡豆凉粉制作技艺”的传承人和之星,从1984年在古城五一街开设“88号小吃店”起,便以100%鸡豆为原料,恪守“三熬三滤”的古法,将时光熬进每一碗墨色的凉粉里。
和之星和妻子。图源 微丽江他研发的霜结凉粉和鸡豆凉粉皮曾亮相“99昆明世博会”展览;他总结的一套制作手法,以泡豆时间、火候掌控、搅拌手法及力度等细节,使凉粉口感更佳。
如今,这份手艺已交到儿子手中,凌晨四点磨豆的声响依然准时响起,如同古老的节拍器,在时光中校准着传统的刻度。
就餐的食客。图源 微丽江当游客走进这家小店,丽江古城的慢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店内的餐位错落有致,纳西族传统装饰与现代简约风巧妙融合。夹起一箸鸡豆凉粉送入口中,那细嫩、软韧的口感在舌尖轻漾,仿佛连时光都变得柔软,连同古城的历史与文化在舌尖一一融化。
而古城中的另一家“阿么奶小吃店”,则为游客们呈现了一场别具一格的纳西饮食文化体验。小店形象古朴,仿若走进纳西族传统庭院。店内的“巴掌凉粉”颇具特色,成形的鸡豆凉粉切片后轻刷辣酱,按工作人员的示范置于掌心品尝。这种独特吃法传承着纳西族传统饮食习俗,让食客借由味觉感受,领略文化魅力。
“巴掌凉粉”的正确吃法。图源 文旅头条从早餐摊的烟火到宴席上的雅食,从盛夏的清凉到寒冬的温热,鸡豆凉粉以百变之姿嵌入纳西人的饮食图谱——它是农耕文明的味觉注脚,是自然时序的舌尖映射,更是一方水土以豆为墨,在三餐四季中写下的生活史诗。
当铜勺刮过陶盆的声响穿过古城街巷,当豆香混着烟火气漫过“卖豌豆桥”,这份穿越百年的滋味,仍在以最质朴的方式,诉说着纳西族对土地的敬畏与对传统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