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嘉兴日报

徐悲鴻《木槿》

■季小英

当夏日的风裹挟着蝉鸣掠过树梢，城市绿道边的木槿树又缀满了粉白的花朵。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极了记忆深处轻轻颤动的时光，将我带回遥远的童年岁月。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木槿树是大自然给予我们最温柔的馈赠。村里的木槿树大多长在家家户户的水岸边或是墙角边，还可当篱笆使用，没有人刻意栽种，它们却年年如期绽放。

夏天一到，原本朴实无华的灌木突然变得热烈起来，粉的、白的、淡紫的花朵挂满枝头，远远望去，像是给村子系上了一条绚丽的绸带。清晨的露珠还挂在花瓣上，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微风拂过，花朵轻轻摇晃，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夏日的故事。

那时，没有现在琳琅满目的洗发水，木槿叶子便成了天然的洗发好物。放学后，几个小伙伴相约来到木槿树下，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捋下鲜嫩的叶子。木槿叶摸起来软软的，泛着温润的光泽。我们把叶子放进搪瓷盆里，用双手反复揉搓，不一会儿，叶子就渗出了黏稠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汁液泛绿浓稠，就像大自然亲手调制的洗发水。然后，将头发浸泡在木槿叶汁里，轻轻揉搓，头发上的灰尘和汗渍很快就被清洗干净，冲洗过后的头发变得柔顺亮泽，还带着木槿叶特有的清新气息。在河边，我们一边洗头，一边嬉笑打闹，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欢声笑语回荡在河边，惊飞了停在枝头的小鸟。

木槿不仅实用，还承载着我们无穷的创意与欢乐。我们摘下盛开的木槿花，挑选一根细长的竹梢，将花朵一朵一朵地串在竹枝上。不一会儿，一根普通的竹梢就变成了绚丽的“花束”。我们举着自制的插花，在田野间奔跑，花朵在风中摇曳，仿佛一群灵动的蝴蝶。有时，我们还会比赛谁串的花更多、更好看，获胜的小伙伴会得到大家羡慕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

木槿花还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就像我们坚韧的童年。小时候不懂“物哀”，却早早懂得木槿的哲学。看晨光里第一朵花绽放，花瓣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金，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傍晚路过时，那朵花已轻轻垂下，花瓣软得像揉皱的纸，却依然固执地托着花蕊。第二天清晨再去看，枝头又冒出新的花苞，鼓鼓的，仿佛藏着无数小秘密。

我们蹲在树下数落花，一片、两片……数着数着就笑起来：昨天的花刚谢，今天的花又开了，原来夏天是不会用完的啊！这种朝开暮落的特性，让年幼的我们第一次对生命的轮回有了懵懂的认知。我们会为一朵花的凋谢而惋惜，也会为新花的开放而欣喜，在这一谢一荣之间，慢慢懂得了生命的不息与美好。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离开了乡村，住进了高楼林立的城市。超市里摆满了各种品牌的洗发水，花店中也有无数娇艳的鲜花可供挑选，但我再也找不到儿时用木槿叶洗头的乐趣，也无法重现用竹梢插花的那份纯真与快乐。童年的那份简单与纯粹，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每当看到木槿花，我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那些与木槿花有关的童年记忆，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永远闪耀在我心灵的夜空。原来童年从未远去，它藏在木槿花的褶皱里，藏在竹梢串花的笑声里，藏在每一个朝开暮落的轮回里。那些简单的快乐，那些纯粹的感动，就像木槿花一样，虽然平凡，却永远在记忆的角落静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