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语里的“讨”与“拨”
◆ 叶世荪
2024年底，胡祖德《沪谚》一书成为沪上文化活动的载体被媒体屡次提及，《沪谚》所收的熟语中，关于娶妇和嫁女常用的是“讨”和“拨”两字。
书中说：“俗称娶妇曰讨”，熟语如“天要落雨，娘要嫁人，爷要讨亲”（意为无可奈何之事）；“讨仔新妇连婆忙”（意为新婚诸事忙碌）。不独《沪谚》，其他许多吴语作品里也能看到“讨”字的相关用法。《海上花列传》中写道：“沈小红要嫁拨我，我也讨勿起”；《中国歌谣集成（上海卷）》中写道：“要末情哥讨家小，勤勤俭俭过光阴”；越剧《五姑娘》中写道：“伊要讨小末讨好哉”；上海山歌《新妇》中写道：“黄瓜满肚子，儿子侪要讨娘子。”这里的“讨”是索取、索要的意思，反映在婚姻关系上足以见得女性在历史上被物化、不被尊重的状况。在更早的古代，“讨”字的主要含义是征战（讨伐）和查究（声讨）；因此，娶妇就用了更直接的“索”字。西晋《三国志·吕布传》中写道：“袁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同书的《关羽传》中写道：“孙权遣使为子索羽女”；袁术和孙权分别为自己的儿子去讨要吕布和关羽的女儿做儿媳妇。唐代《隋书·太子勇传》中引用独孤皇后的话：“为伊索得元家女”。此间的女孩子都只不过是政治权术的交易物。宋代赵与时《宾退录》总结说：“俚俗谓娶妻为索妻。”
与“索取、讨要”相反的动作当然就是“给与、交付”。上海话中把“给与”说成“拨”，读若“八”的入声，嫁女就是“拨囡”。《沪谚》中写道：“以女许字于人，俗称拨”；有熟语：“拨囡高三分”（意为从地位比自家高的人家选女婿）；“养囡容易拨囡难”（意为选择佳婿不易）；“拨囡勿要千亩田，只要女婿出人前”（意为选女婿时人品重于家产）。“拨”字的物化意味已然被熟语中体现的亲情冲淡了许多，毕竟是自家骨肉，“给（拨）”也要给个好去处。“拨”字本身也没有“给与”的意思，古汉语中表示给与、给予、付以等意味的，多用“畀、貱”等字；在这些字退出口语范围后，人们曾用“八、把”等记音借代；而《沪谚》里则用了上海人熟悉的“拨”字。“买仔炮仗拨人家放”“拨出物事拨出嫁，自家铜钿自家买”等上海熟语，用的也都是“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