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荔枝锐评
《长安的荔枝》属于马伯庸最擅长的“见微知著”系列作品——在大历史的蒙尘缝隙里,寻找小人物的故事。作品落笔的切口极小,写的是唐朝盛世的冰山一角,背后却是影影绰绰由盛转衰的大历史。一如马伯庸自己的总结:天下兴亡的密码,往往藏在一筐荔枝里。
关于“一骑红尘妃子笑”形而上的解读,自然是盛唐转衰的大时代隐喻。这里头有皇帝的奢靡和怠政,也有官僚体系的逢迎和盘剥,乃至疲累驿马隐藏的边事隐患。马伯庸细微着笔的写法,就是不满足于荔枝的“无人知”,而是得写清楚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当然,对于长安城的底层技术官僚李善德来说,没有史家的形而上,也没有诗家的浪漫化,紧迫且具体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荔枝从岭南运到长安去。
马伯庸的原著,极富故事性和娱乐性,改编的难度主要在篇幅扩充。原著仅是7万字的中篇小说,显然无法支撑剧版36集的体量。这不仅是原著党的关注点,也是剧版创作上的困难:单纯靠篇幅扩充,将小人物和小故事“往大了写”,容易失去“见微知著”的本味。
因此,编导采用了实惠的创作法,即不去大改原著故事的主线,而是填充符合原著风味的留白。简单说,剧集更多使用基于原著的“扩写”,尽力避免容易争议的“改写”。
例如新增的人物郑平安(岳云鹏饰演),一面是李善德亡妻之弟,另一面则是卷入高官权斗的小棋子。在李善德这样的正剧角色身边,增加一个喜剧性的双线主角,属于惠而不费的做法。
更难得的是,郑平安并非纯粹功能性的角色,他也是无辜卷入权斗的小人物。官僚体制对于小人物的压榨,本就是老实人李善德接到“不可能的任务”的根源。同样的主题也能放在伶俐人郑平安身上,“一而二”即是个体到群体的隐喻,这恰是原著的主旨。
当然了,新增角色难免令原著党不悦。考虑到原著古代职场讽刺小说的定位,新增的郑平安喜剧人物线,也带来过度戏谑的降智问题。这甚至造成一个矛盾点,岳云鹏饰演的郑平安越是出彩跳脱,原著的讽刺力度就越被削弱。
假如把剧集看作独立作品,这倒也不构成问题。郑平安的喜剧线,与李善德的故事主线并行不悖,也能构筑“大时代碾压小人物”的一致主题。改编之难,就在有得有失,剧版能在人物和剧情上有承接和扩写,称得上较为成功了。
在改编之外,曹盾导演再次执导马伯庸作品,显然在影视化上保持了同《长安十二时辰》一致的考究作风。例如李善德与上林署同僚吃的鱼脍,唐坊街头出游的唐女风采,李善德与友人折柳相送、唐人叉手为礼等等。
这就是戏剧化的真实,它的趣味不是枯燥的纪录片式的,而是建立一种独特的、令人信服的历史氛围。这些从服化道、角色言行举止等等着手的考究,不仅是创作上的诚意,更让观众建立起“历史信服感”。
在架空古偶剧风行的今天,令人信服的戏剧真实,才能让唐朝小吏李善德的努力和无奈,具有了跨越千年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