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国政府采购报

【人间百态】

菜场深处的“减碳”温情

■ 朱明坤

凌晨的菜场在薄雾里浮动，湿漉漉的地面映着零星灯火。阿珍的菜摊前，几盏小灯早早亮起。她蹲在成堆的鲜菜旁，并不急着张罗买卖，却低头忙活着什么——粗糙的手指正灵巧地卷起微带露水的玉米叶子，裹住一把翠生生的空心菜。旁边那叠塑料袋子，倒像被冷落的“旧臣”。有相熟的老主顾打趣说：“阿珍，费这工夫，还赶得上生意？”她头也不抬，微笑着说：“叶子裹着，菜也透气，人也透气哩。”晨光熹微里，那抹柔韧的淡绿，仿佛是她无声的宣言。

这心思的根苗，竟萌发于小孙女的课堂作业。那日孩子捏着一张“地球发烧了”的图画回家，稚嫩的眉头锁着成人般的忧虑。图画上塑料袋堆积如山，如怪物般盘踞。阿珍心头被那童真的笔触刺了一下，往日随手扯袋子的动作，忽然有了千斤重。她看着摊子上日日流转的无数塑料袋，第一次感觉它们不再轻盈，倒似无数甩不脱的透明幽灵，缠在手上，也绕在心上。渐渐地，一股说不清的躁意，在血脉深处细细灼烧起来。

没过几天，阿珍的摊位又添了新景致。那台用了多年的旧秤旁，稳稳架起一个模样新鲜的电子秤。秤盘边缘，竟嵌着一方小小的电子屏。每当秤起菜落，斤两数字跳出的瞬间，屏上便悄然浮现一行小小的绿色字迹——有时是“减碳：X克”，有时是“绿叶脚印”。起初，好奇的街坊探头探脑：“阿珍，这花哨玩意儿，算账能快几分？”她轻轻把顾客挑好的土豆倒在秤盘上，小屏绿光一闪，她说：“瞧，这点分量，还给空气‘减负’了呢！”她指着那行小小的绿字，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入清晨微漾的水面，在周遭几张朴素的脸上，悄然漾开了细微的波纹。有人摇头不解，有人若有所思，那绿丝微光，已悄然潜入几双习惯了尘世风霜的眼睛。

改变像藤蔓，一旦触到阳光便悄然蔓延。先是卖豆腐的老李头，默默用起了浸湿的干净粗布包裹热腾腾的豆腐；接着是斜对面水果摊的小伙子，把那些磕碰过的果子，仔细装进回收的硬纸盒里，醒目地标着“惜福价”；市场管理员老周，每日巡场的脚步在阿珍摊前停驻的次数明显多了。他背着手，眯眼瞅着那台会“吐”绿字的秤，没夸赞，却也无阻拦，沉默里似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阿珍依旧在灯下卷着她的玉米叶。指尖沾染了微凉的叶汁和泥土的清芬。她抬头望望自己摊前，玉米叶裹着的青菜、布袋装好的豆角、草绳捆扎的香葱……顾客递来的旧布袋，她也欣然接下，小心叠好备用。这小小一方天地，竟渐渐成了市场里一处无声的绿洲。那台电子秤的小屏绿字，在她眼中，早已不是冰冷的数字。每一次闪烁，都像一粒微小的绿色萤火，在她心底悄然点亮。她渐渐体味到一种奇异的轻盈——省下一个塑料袋，心头的重负似乎便随之飘去了一分。

市场深处，每日依然人声鼎沸，叫卖、还价的声响不绝于耳。然而喧嚣之下，一股细小的清泉已然开始流淌。“阿珍们”用玉米叶、旧布袋、草绳，还有那秤盘上无声跳动的绿色数字，笨拙而执拗地拨动着他们的“绿算盘”。这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极轻，几乎淹没在讨价还价的洪流里。然而正是这粗粝、带着泥土和蔬菜气息的点滴努力，正以最朴拙的方式，为脚下这片喧嚣的土地，默默擦拭着无形的尘埃——每一片叶子卷起的坚持，每一次拒绝塑料袋的细小决心，都在为宏大的未来，悄悄垫上一块温热的基石。

无数如微末的“减碳”，像涓滴汇入深潭，终将托起一个更澄澈的明天。菜场的清晨依旧湿漉漉的，但这潮湿里，分明已渗进了细微而坚韧的绿意，浸润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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