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总裁读书会

作者：宁高宁，著名企业家、曾任四家五百强企业负责人、总裁读书会全国领读者联盟主席

来源：总裁读书会（ID：winnerbook_club），本文为作者6月6日在“美好生活、书香中国”城市行雄安站关于《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一书的领读内容

今天站在这里领读文一教授的《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我内心充满敬畏。这本书出版至今已十年有余，但当我昨夜重新读时，竟产生“此书仿佛为当下而写”的震撼——它对全球化格局的预见性，对发展逻辑的穿透力，远超时空界限。

初遇此书：戏剧性契机与豁然开朗

说起与这本书的初次相遇，那是一个颇具戏剧性的契机。七年前，我偶然刷到一段视频，画面中一位学者坐在朴素的居所里，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这些受西方经济学训练的人，总在向发展中国家兜售‘三板斧’——民主、自由、市场化，却对中国奇迹束手无策。”这段质问如当头棒喝，让我瞬间警醒。我立刻将这段视频转给了林毅夫教授，他几乎是秒回信息：“这是文一教授，他在美联储工作，这本《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值得细读。”

怀着好奇与期待，我翻开了这本书。就在翻开书页的刹那，多年来困扰我的诸多困惑豁然开朗。书中没有丝毫的歌功颂德，而是以冷峻的笔触深入解剖：为何中国能够突破“华盛顿共识”的桎梏？

当主流经济学将工业化简化为“市场+私有化+小政府”的公式时，文教授却揭示出，英国工业革命的真正密码，是原始工业化积累、政府能力建设、基础设施革命的三位一体。这一观点让我恍然大悟，我们一直以来奉为圭臬的“比较优势理论”，在现实的维度中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颠覆性洞见：工业化与工业的本质差异

书中最颠覆性的洞见，在于对“工业化”与“工业”本质差异的解构。在很多人看来，大炼钢铁就是工业化，苏联援建就是工业化，组装代工就是工业化。但文教授明确指出，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工业化。真正的工业化是产业链的完整跃迁，是创新生态的自我进化，是要素配置效率的质变。

回顾全球的发展历程，拉美掉入了“中等收入陷阱”，东南亚困于“去工业化”，非洲挣扎在“低端锁定”的困境中，而中国却用短短40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200年的历程。这一奇迹的背后，是政府与市场的动态博弈，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更是对发展阶段的精准把握。

跨学科视角：中国重塑全球产业链

文教授的跨学科视角实在令人叹服。这位华西医科大学走出的学者，以医生般的严谨剖析经济肌理。他指出：工业革命如同胚胎发育，必须经历“原始积累-细胞分裂-器官成熟”的完整周期。中国改革开放的精妙之处，恰在于通过乡镇企业完成原始工业化积累，通过基建狂魔构建产业生态，最终在全球化浪潮中实现“惊险一跃”。这种发展逻辑，与西方“自由放任-危机爆发-政府救市”的路径截然不同。

重读此书，我愈发感受到书中的预见性。十年前书中就预言：中国将重塑全球产业链，中美博弈的本质是工业化范式之争，科技创新需要扎根于制造土壤。这些论断在今天愈发清晰，当特朗普挥舞关税大棒，当芯片战愈演愈烈，我们方知文教授早已看透：没有完整工业体系支撑的科技，终是沙上筑塔；缺乏政府战略引导的市场，难免沦为资本游戏。

中国工业化奇迹：打破预言与重构叙事

书中对经济学理论的批判振聋发聩。主流学派将发展简化为公式，却忽视了历史情境的特殊性。凯恩斯主义强调需求管理，弗里德曼学派推崇货币中性，新制度经济学迷信产权神话，但在中国实践中，这些理论都成了“盲人摸象”。文教授揭示出，工业化是一个政治经济学命题，需要政府培育市场而非替代市场，需要战略耐心而非急功近利，需要制度创新而非教条复制。

站在当下回望，这本书的价值早已超越了学术范畴。它提醒我们：发展没有标准答案，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它警示我们：在全球化退潮时代，必须守住实体经济的根基；它更启示我们：中国道路的探索，正在改写人类现代化叙事。

我想对文一教授说：您用十年前笔墨，为今天的世界写下注脚。当特朗普再次挑起贸易战，当人工智能重塑产业格局，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种穿透迷雾的洞察力。这本书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它让我们懂得：真正的工业革命，永远在路上。

（一）理论界的质疑与中国道路的挑战

理论界曾断言中国道路不可行。苏联解体的硝烟尚未散尽，东欧剧变的创伤仍在流血，计划经济体制的溃败似乎宣告了“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死刑。更严峻的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暴力逻辑——殖民掠夺、奴隶贸易、战争赔款——构成了现代工业文明的底层密码。当发展中国家试图复制这条道路时，要么沦为跨国资本的附庸，要么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然而，中国却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第三条道路，这条道路没有现成的教科书，甚至挑战了经济学的认知边界。

（二）中国工业化奇迹的密码：四个阶段

文教授用“胚胎发育”重构了发展叙事。正如受精卵必须经历细胞分裂、器官形成等严格时序，工业化同样需要不可逆的阶段性跨越。中国奇迹的密码，就藏在那些看似平淡的历史切片里。

1.农业革命奠定物质基础

联产承包责任制绝非简单的“分田到户”，而是重构了农村生产力布局。当安徽小岗村18户农民按下红手印时，他们无意间触发了工业化最原始的能量。

粮食产量的提升带来的不仅是温饱，更是剩余劳动力的释放和原始资本的积累。试想，如果没有8亿农民温饱问题的解决，何谈乡镇企业的星火燎原？这让我想起书中震撼的论断：“农业革命是工业革命的子宫，没有这个子宫，现代经济体永远无法诞生。”

2.乡镇企业完成原始工业化

在计划经济体制外，苏南模式、温州模式悄然生长。这些被贬为“草根经济”的乡镇企业，实则是工业化最初的胎盘。它们用“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的原始方式，完成了市场经济的启蒙教育。文教授特别指出，这些企业看似低效，却像胚胎细胞般不断分裂增殖，最终形成完整的产业组织。今天回望，正是这些“低端产业”培育了第一代企业家，锤炼了供应链体系，更让政府学会了如何与市场共舞。

3.政府创造统一大市场

当乡镇企业野蛮生长到临界点，中央政府适时进场构建制度基础设施。从特区政策到分税制改革，从《公司法》出台到加入WTO，政府始终扮演着“制度企业家”的角色。文教授用“重商主义政府”定义这种新型政商关系：既不像计划经济时代那样越俎代庖，也不似新自由主义主张的“守夜人”，而是主动塑造市场环境、维护竞争秩序、培育产业生态。这让我想起书中案例：没有政府强力推动的基础设施建设，长三角制造业集群如何突破地理限制？

4.技术跃迁驱动产业升级

十年前，文教授预言中国将在20 - 30年内实现技术赶超时，学界不乏质疑之声。但今天，5G通信、新能源汽车、量子计算等领域的突破，正在将预言变为现实。书中深刻指出，工业化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当产业体系完成原始积累，技术创新自然成为内生需求。这解释了为何中国没有陷入“拉美陷阱”——因为我们始终在产业链上攀爬，从OEM到ODM再到OBM的跃迁，本质是技术能力的代际传递。

（三）发展路径的不可复制性与中国经验的启示

这本书最珍贵的启示，在于揭示了发展路径的不可复制性。正如胚胎发育需要特定基因与环境，中国道路根植于自身历史土壤。当东南亚国家机械照搬“华盛顿共识”遭遇危机时，当非洲国家陷入“资源诅咒”难以自拔时，中国经验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政府与市场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动态演化的共生体；工业化不是资本积累的数学游戏，而是制度创新与组织变革的系统工程。

重读此书，更觉其现实意义。面对特朗普政府掀起的逆全球化浪潮，面对芯片战、科技封锁等新挑战，书中关于“技术后发优势”的论述愈发闪耀。文教授十年前就警示，没有自主可控的产业体系，技术创新终将受制于人。今天，当我们在光刻机、工业软件等领域遭遇“卡脖子”时，方知其论断的前瞻性。

当代价值：超越意识形态的发展方法论

这本书的当代价值，在于它构建了超越意识形态的发展方法论。《道德经》有言“知先后近乎道”，文教授的“胚胎发育理论”正是对这句话的经济学诠释。

这本书不是历史总结，而是行动指南。它提醒我们：中国道路仍在进化，工业革命远未终结。从“制造大国”到“智造强国”的跨越，需要新的制度创新；从跟随者到引领者的蜕变，呼唤新的理论突破。在这个意义上，《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不仅解释了过去，更照亮了未来——当AI革命、能源革命、生物革命交织而来，中国能否延续工业化奇迹，取决于我们能否像四十年前那样，在理论与实践的互动中，书写新的发展史诗。

它揭示了工业化的时序逻辑。工业化如同生命孕育，必须遵循不可逆的时序：没有农业革命释放的剩余劳动力，乡镇企业便是无源之水；没有乡镇企业培育的市场基因，政府主导的基建狂潮终将沦为钢筋水泥的堆砌；没有统一大市场形成的规模效应，技术创新就是空中楼阁。这种发展逻辑，恰似DNA双螺旋结构，政府与市场、中央与地方、国企与民企在动态博弈中完成基因重组。

书中暗含的产业升级路径，正在今日中国上演。当美国仍在为“铁锈带”复兴争论不休时，中国新能源汽车已驶入全球快车道；当西方担忧芯片断供时，合肥长鑫存储的量产线正在突破技术封锁。这印证了文教授的论断：工业化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当产业体系完成原始积累，技术创新自然成为内生需求。我们这一代企业家亲历的，正是从“三来一补”到“专精特新”的进化史诗。

更值得深思的是，这本书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中国方案的密码本。越南想复制中国模式，却陷入土地财政依赖；印度试图吸引外资，却受困于种姓制度掣肘。究其根本，它们缺少的不仅是基础设施，更是将政府战略意图转化为市场信号的能力。中国经验不可复制，但发展顺序的智慧可以借鉴——先有乡镇企业的星火，再有产业集群的燎原；先有特区试验田的突破，再有全面深化改革的铺开。

结  语

站在新的历史方位回望，这本书早已超越学术著作的范畴。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中国道路的独特性；它是一把尺子，丈量我们与发达国家的技术代差；它更是一盏灯，照亮从制造大国迈向创新强国的升级之路。

感谢文一教授，用经济学家的严谨与战略家的远见，为我们留下了这份穿越时空的思想遗产。中国工业革命的故事未完待续，而这本书，永远是解读它的第一行密码。在这个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时代，让我们带着这份思想的馈赠，继续书写中国工业化的新篇章，向着更高的目标奋勇前行！

作者简介

文一，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管学院特聘教授，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特聘高级研究员，总裁读书会全国领读者联盟领读导师，曾任美国联邦储备银行（圣路易斯分行）助理副行长，清华大学经管学院讲席教授和博士生导师。其研究领域聚焦宏观经济学，发展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长期致力于探索中国经济发展模式与全球工业化历史规律。

内容简介

《伟大的中国工业革命》一书以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的工业革命为主线，分析了好些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为什么失败以及英国当年的工业化为什么成功的深层原因，并批判了当前主流经济学在解释“国家为什么失败”方面的认知错误与理论缺陷。

书中指出，中国近代史上多次尝试工业化——包括晚清洋务运动、民国的开放自由经济、计划经济与改革开放。根据这些历史经验，书中提出“市场是个基本公共品”理论和基于产业政策的“市场胚胎发育”理论，将工业化描述为“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双螺旋“市场培育与演化”过程。作者特别指出：贫穷的根源在于无法对消费品和生产工具实现规模化大生产，而规模化大生产只有依赖规模化大市场才能盈利；但规模化大市场是个“公共品”，它只能通过国家力量才能被创造出来。市场这个公共品有三大基石，分别是政治稳定、社会信任、基础设施。土匪出没的地方没有市场，欺诈横行的地方没有市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方没有市场；基础设施决定了市场的时空结构，物流的大小、速度与方向。打造和培育工业化所需要的市场必须服从循序渐进的胚胎发育原理，否则欲速则不达。因此国家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不具备创造市场的国家能力与正确的产业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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