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新安晚报

　　　　　　　　　　　　　　　　　　　　　　　　　　□李传玺 

　　1924年秋，段祺瑞对一时仓皇的林长民给予了大力帮助。林长民经济上脱困，能够及时给刚去美国留学的女儿林徽因寄送生活费，也使他接着积极支持段祺瑞组织的“善后会议”，为参加郭松龄起兵反奉中流弹而死埋下了伏笔。

　　曹锟等人为什么要杀他？

　　清末民初，政坛时时爆出“刺杀”的新闻。1924年秋，已经赋闲在家过着清贫日子的林长民，得知消息，当时的北洋政府曹锟、吴佩孚等人要暗杀他。1924年6月送走梁思成林徽因后，生计窘迫的林长民一方面募集股本试图使营口公司贸易生意有所转机，另一方面开始准备靠撰文卖字来维持家用。即使如此艰难，一有余暇，他仍要“关上了门来草改造宪法的文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接到了密报，曹锟、吴佩孚等人要暗杀他，其实施方案是，“起初预备捕我，其后改作监视，暗探跟踪十余日。到了八月底浙江风云紧时疑我益甚，预备杀我。我不明白，来捕谋夤夜派人装盗，入劫我家，害我性命，以盗伤事主形式行之。有人知其密谋，中夜来告。”这是他后来写给林徽因信中所说的过程，虽然他不解，但还是在听到了消息后，立即于8月26日逃出北京来到天津。

　　曹锟等人为什么要杀他？

　　1917年7月17日，段祺瑞第四次组阁（迄同年11月22日），梁启超担任财政总长，林长民担任司法总长，任内曾拒绝军阀张镇芳行贿。张镇芳，河南项城人，袁世凯兄嫂之弟，支持袁世凯复辟帝制，被列为“七凶”之一。后又参与张勋复辟，失败后被捕。林长民坚持请大理院以内乱罪于9月26日判处其无期徒刑。

　　1920年7月14日，直皖战争爆发，五天后，皖系失败，段祺瑞通电下野求和。随后直奉两派“分赃”不均，于1922年4月29日，又爆发了直奉战争。奉军很快也被直军打垮。北洋政府自此形成直系一家独大的局面。总统徐世昌6月2日通电辞职。为了粉碎曹锟的总统梦，段祺瑞从浙江督军卢永祥那里拿到100万元活动经费，以旅费三百元、每月生活费三百元的方式运动国会议员南下上海，使国会无法召开。曹锟得知消息后，立即亮出出席者二百元、带病出席者另加医药费二百元、每张选票5000元到1万元不等的标价向八百名猪仔议员贿选，耗时一年，共花贿资1356万元。曹锟明目张胆的贿选激起了全国舆论的声讨。很快，段祺瑞坐中，皖系和孙中山、张作霖开始联手，1924年9月3日江浙战争爆发，月15日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10月23日，冯玉祥倒戈，10月24日，曹锟发布停战令，被监视于总统府，11月2日宣布辞职。

　　深得段祺瑞信任，同时深研宪法，对曹锟“贿乱天下”“宠赂彰行”持断然批判态度的林长民，在江浙战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刻，焉能不遭受到曹锟等人的疑忌。

　　段祺瑞资助林长民1000元

　　林长民逃到天津时，家中只剩了五十元钱。同时他也不知这种局面将延续到什么时候，北京回不去，只能在天津安家。可这笔安家费从哪来？他本想靠卖字维生，但“卖字生活也受时局影响，买卖渐少”，只好首先从接济营口公司的款中扣下1000元救急。直皖战争后，段祺瑞一直蛰伏在天津。此时听说林长民逃到了天津，立即救助了1000元。

　　段祺瑞在那个时代被人称为“官场极品”——不建别墅庄园、不收贿赂礼品、不抽鸦片、不打茶围（逛妓院）、更不徇情卖官鬻爵。躲在天津的段祺瑞自身日子过得尚且不顺当，这救助林长民的1000元，应该就是从卢永祥支持的100万元活动经费中拿出的。

　　有了这1000元的救助，林长民把北京雪池胡同的房子交给管家荣福及马夫看管，租下了天津耀华里九十三号的一座房子，月租130元，四楼四底，有饭厅、书房和浴室等。他给林徽因信中说，ev⁃erycomfort”，“布置得很熨帖，家中人人个个安适了。”一切安顿好后，“现在余款还可支持两三个月家用”。林徽因接下来几个月的留学费用也相应有了着落。他在信中轻松快乐地说：“你学费、旅费想是只能支持两个月，我无论如何十月杪当再筹寄”，“我可爱的徽乖乖，开心读书罢。此信并示思成。思成也要体贴我亲切的意思。”（《林长民集》第337页）10月底，他给林徽因寄去两百美金。即使不是从这1000元中抽出来的，至少此笔钱也给林长民筹措林徽因留学费用争取了宽裕的时间。看来林徽因1924年、1925年之交这段时间，也即她初留学不久的各项用度也有着皖人的帮助。

　　胡适日记里的“善后会议”

　　段祺瑞于1925年2月1日召开“善后会议”。林长民参加了善后会议。胡适先生也参加了此次会议。他和林长民很早就认识。1920年3月21日，林长民在家请吃饭，应该是即将带着林徽因赴欧考察向大家告别，胡适于此间第一次见到梁启超；3月27日一大早，胡适送他们父女到火车站。此次会前的1925年1月18日、19日，他和林长民等人在新建的欧美同学会聚餐，18日饭中交谈取得统一意见，“善后会议”开会之前宜注重会议规则的订定。会议开幕式，胡适日记有记录，“今天的开幕礼式很简单：赵尔巽主席，段祺瑞致颂辞，龚心湛代表阁员致颂词”，“我和林长民、汤漪、潘大道等稍谈了一会”。（《胡适日记全编》，曹伯言整理，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9月第1版第206页）

　　段祺瑞对林长民的资助，一定程度上也埋下了林长民跟随郭松龄高举国民革命旗帜反击张作霖，从而中流弹而死的伏笔。

　　段祺瑞此时已无军事实力，他夹在张作霖、冯玉祥两大军阀强人之间，虽然小心翼翼玩着平衡术，但处处都受到他们的掣肘。段祺瑞会上所提议案，由于奉系军阀的抵制，无一获得通过。针对张作霖这种大举入关抢夺地盘，积极准备向国民军进攻的行为，郭松龄很是不满。1925年11月22日，他发出通电，倒戈反奉，要求张作霖下野，退兵关外，保境安民，巩固国防，开发东北，国内各军阀之间也应自即日起停止军事行动。支持段祺瑞，一直主张和平的林长民面对郭松龄的邀请，焉能不奋起加入。据说此通电就是林长民的手笔。

　　从近几年公布的史料看，郭松龄举兵反奉背后，还有着共产党人的策动和影响。2023年底中央电视台为纪念毛泽东诞辰130周年推出年度大剧《问苍茫》。第十八集中，直奉战争前线指挥所，李大钊和郭松龄促膝长谈，郭松龄说，李大钊的教诲，一语惊醒梦中人，发誓自今日起，绝不再为私兵走狗，要做国家的军人，庶民的军人，愿为国族之振兴血荐轩辕。——这应该不是杜撰的事。如果郭松龄反奉是在李大钊的策动下举事，是政治觉醒后自觉的国民革命行动，那它的性质就变成了当时国民革命的一部分。林长民加入郭军的行动，表明他的言行正在向国共合作统一战线领导的国民革命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