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扬子晚报

六月初，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房伟的三部中短篇小说集由作家出版社集结推出，抗战系列《猎舌师》、高校知识分子系列《狩猎时间》和中国式情感系列《小陶然》三部中短篇小说集分别有着各自独立的主题风格和写作风格，这是房伟的第一辑中短篇小说作品集，“当时创作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按照一个系列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写多了，不经意间就形成了现在的样子。”房伟表示。

《猎舌师》：当一只历史之网上的“蜘蛛侠”

房伟既是一名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高校教授，也是一代批评家中的佼佼者，同时还是一名相当高产的文学创作者，他创作诗歌、小说，十多年前就出版过长篇小说，近几年来文学创作笔耕不辍，抗战系列中短篇小说引发了文学界广泛的关注。

《猎舌师》是房伟近几年来创作的抗战中短篇小说的集结，以19部短篇织成“历史蛛网”，用刀锋般的细节剖开“历史隐私”，在舌尖谍影与硝烟血肉间，完成对抗战史的人性解构与灵魂重铸。在前期创作中除了搜集大量史料外，还以批评家的独特视角进入历史情境，展开创作想象。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尧对这部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王尧认为房伟是当一个“蜘蛛侠”，结成“历史之网”，利用特色各异的短篇小说集合体，造成一种长篇小说效应，捕获那个飘荡的“历史蝴蝶”的精魂。对于这组作品，房伟自己描述为“一方面，是在历史的褶皱之处发力，发掘历史的幽微之处，另一方面，则是注重历史真实性、细节性和历史的想象性的结合。”

从内容上来看，《猎舌师》中的确有不少故事是有原型的，比如《中国野人》和《异生》两篇，前者讲述的事抗日战争期间中国劳工如何历经千辛万苦回到祖国，后者写的是曾经神志不清的日本士兵在中国农村的经历并最终回到日本，“这两个故事一个原型是山东高密被日本强征的劳工刘连仁，一个是被河南农民家庭收养的日本伤兵石田东四郎。”两个因为战争流落异国他乡，两个人都遭受过迫害，又感受过善意的关怀，这样两篇故事放在了《猎舌师》的一头一尾，相互呼应互为对照，“我想写出那些人性基本层面的，超越战争爱恨情仇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们弥补战争创伤，走向真正的理解与交流。”房伟也将自己家族的记忆融入到小说创作当中，短篇小说《五三》写的是一名失业在家的老记者，查访爷爷对历史大事件的参与，由此思考人生对意义寻找的重要性，这篇小说里还出现了房伟本人的名字，“这个故事里有我爷爷的影子，他当时正在济南开小饭铺，亲历了惨案。”

《狩猎时间》：一部“新儒林外史”

《狩猎时间》是目前国内不多见的以锐利的目光聚焦于高校生态的作品，11个中短篇故事，以高校教师的生存境遇为轴，撕开“象牙塔”的温情面纱，直指学术圈层的荒诞与疼痛，从不同视角描摹学术江湖的欲望沉浮、制度枷锁与人性博弈。在《狩猎时间》中闪烁着非常多奇妙的比喻，比如将知识分子间的友谊比作珍珠奶茶，吃起来很和谐但实际两者完全不相融合，“心心相印难，完全撕开脸也难。”在“中不溜”的事业上苦苦挣扎的中年男人说是“勉强延迟失败”。房伟以冷峻细腻的叙事，将课题争夺、职称厮杀、师生关系异化等高校痼疾化作一个个充满张力的文学现场，其中，《余墨》以两代学人的“双葬”悲剧，叩问学术传承中的精神断层；《银河》在知识分子体面表象下，掘出权谋倾轧与道德困境的暗流；同名篇《狩猎时间》则借一桩由畸形的绩效考核引发的惨案，控诉量化指标对教育本质的戕害；《格陵兰博士逃跑计划》以魔幻笔法，戏谑又沉痛地记录文科博士在学术工业化链条中的挣扎与觉醒。

身在高校，每日与师生打交道，写知识分子之困房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敏锐的观察到了当前高校老师和学生所面临的压力，“这里有精神的，也有生存层面的。”比如社会热议的青年教师面临“非升即走”困境，“特别对文科学者来说，科技的发展，让传统文科的困境更加明显了，因为要拼数据。由此，我们的高校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人和事，我想用自己的笔，记录下这些故事。”文科日渐式微已成为难以回避的问题，甚至于有人在网上呼出了“文科已死”这样的口号，王尧此前的一次发言中也提及过这一问题，他认为文科式微外部环境的变化只是一部分，文科自己阐释世界的能力变弱，文科越来越圈子化、封闭化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我比较赞同王尧老师的意见，我觉得现在立志学文科的年轻人，心中一定要有一个大的问题意识，就是你的研究，有没有一以贯之的问题意识，以及由此而来对世界的批判性理解。你的研究，一定要有现实针对性，不一定是具体的物质问题针对性，也可能是思想问题针对性。”

至于快速发展的人工智能会不会威胁到文科发展，房伟提出了另一个观点：“人工智能可以淘汰中等以下的文科学术，让那些收集数据，简单的学术分析变成常识，而无法取代的，恰恰是最有个人思想创见的东西。”

《小陶然》：当代中国人的“情感图鉴”

《小陶然》包含十个中短篇，被评价为是当代中国人的“情感博物馆”，这十篇小说的时代背景迥异，主人公的出身、经历千差万别，《九三年》里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青春记忆，《果奠》则讲述痛失爱子的英雄母亲温润朴素的情感，《一个人的归途》刻画当代女性在责任和情感面前的勇气与担当，《爱情买卖》用荒诞的黑色幽默讲述在网络直播间中妙龄少女与中年大叔古怪的情感纠葛。《小陶然》《老陶然》两个姐妹篇各自讲述老年男女的情感危机。

《小陶然》可以说涵盖了一个人从青少年到中老年所有的情感经历，主人公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他们生活、情感中的一地鸡毛让读者从中照见自己的身影。“《小陶然》的创作是在写完了抗战系列之后，我想要继续对世俗社会的人生、特别是情感进行细致的观察，也弥补我主要身处高校，缺乏更多的社会经历的缺点。我希望主动出击，去观察中国人当代情感生活的千姿百态。”房伟不仅从自身经历提取素材，也从身边朋友们的经历提炼素材，“老年人的情感历程主要是源于我对银发一族情感问题的好奇与观察，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了很多教益。”

修订版的《小陶然》新增了《幸福的人在微笑》一篇，这篇小说起源于房伟在公交车上的一次观察，“从这次观察出发，我进行了一次悬疑化的虚构，想象了一个陌生男女在浪漫情感与复杂诡谲的现实之间的落差与变化，创作时挺开心的。”北京大学教授、茅盾文学奖得主李洱评价《小陶然》为：“描摹自渡众生，呈现世间百态；熙来攘往，如登春台。房伟在真实中进行虚构，在虚构中获得现实感，在现实感中倾注希望，抚慰着我们的心灵。”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昭

校对 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