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河北法制报
□ 宋雁龄
小时候的生活,总是被各种叫卖声填满。清晨,“小酥鱼嘞”的吆喝从马路上传来,拖长的尾音像是还没有睡醒的梦。午后,卖冰糕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在村子里经过,最后停在学校门口,他戴着草帽,脸膛黑中透红,嗓音浑厚且底气十足,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炎热的天气仿佛也跟着变得凉爽起来。傍晚,伴随着满载十香菜的小推车“嘎吱嘎吱”声,传来“豆腐乳、臭豆腐,卖十香菜嘞”的吆喝声,空气中若有似无地弥漫起臭豆腐的味道,我常常会屏住呼吸,或是用衣袖遮住口鼻。
这些声音的背后,有许多身影,基本上都叫不上名字,却又很熟悉。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些在生命旅程中提供了不同味道的人们,后来会在我的记忆深处偶尔浮现。他们或骑着改装过的自行车,或推着平板车,在小城乡村中穿行,又常常会在固定的时间到达固定的地点。在等待“吆喝”声出现的过程中,味道仿佛变得更加浓郁。
有时候,我循着声音奔跑,兜里揣着几枚硬币,冲着背影喊一声“卖糖葫芦的,别走呢”,就能换来满满一口的满足。有时候,听到缥缈的声音走出家门,略微等一会儿,也能满足心中的期待。
记忆最深的,除了在夏日午后停在学校门口的卖冰糕的中年男人之外,还有一位卖麦芽糖的老人。他头发花白,背微驼,每当上午第二节课后的钟声响完,就能听到他的吆喝声:“麦芽糖,拉丝儿的麦芽糖!”
他推着一辆黑色二八式自行车,车座上罩着手工缝制的座套,四块颜色靓丽的花布拼接好,与一块藏蓝色的确良布缝制到一起。后座上,一左一右载着两个装满麦芽糖的容器,容器像是黑色陶瓷,圆圆的、鼓鼓的,犹如小巧精致的粮仓。轻轻掀开木制的盖子,就能看到让人流下口水的麦芽糖。老人卖的麦芽糖有两种,一种是金黄透亮的麦芽糖,像是凝固的琥珀,透着诱人的光泽,一种是白色略浓稠的麦芽糖,如同天空飘动的云朵。
我跑到校门口时,同学们已经将老人包围,里三层,外三层,有正在掏钱买的,也有吞咽着口水围观的。这两种麦芽糖我都很喜欢吃,常常因为不知道选哪一种而犹豫不决。这时,老人会说:“这有啥难的?这次吃黄的,下次吃白的,这次吃白的,下次就吃黄的嘛。”说完,他用高粱细秆裁成的特制签子,手脚麻利地在左边陶罐里顺手刮几下,拉拔出黄色透明的细丝,熟练地缠绕好递给我。我总是舍不得立刻吃,顺时针、逆时针抻转多次,直至发白发硬,在上课钟声敲响的最后一刻,三下五除二全部吞进口中。这是至今都让我难以忘记的最好吃的麦芽糖,糯糯的、黏黏的,特有的甜香在口腔里一圈圈旋转缠绕后慢慢溶化。我第一次记住了味觉的奇妙感受,麦芽糖的味道更像是穿越了时空,成为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之一。
现如今,街道变宽了,楼房变高了,城市中流动叫卖的身影越来越少,熟悉的吆喝声和流动的味道也终将在生活中消失。而我的记忆深处,那麦芽糖的味道仍在跳跃,这味道,早已不只是单纯的食物味道,而转化为光阴和童年的味道,声音虽远去,味道却难以忘怀。
(作者单位: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