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农民日报

江西省赣州市宁都县有2000多棵登记挂牌的古树，该县青塘镇某水村就有一棵高大漂亮的古樟树，冠若华盖，树干得三四个人合抱，树旁立的标牌显示，预估树龄为410年。

然而，这棵古樟树在2023年秋季突然枯死。凑巧的是，做樟木生意的曾某生就在树木枯死的节骨眼来某水村要买这棵枯木，并称会办理合法的采伐手续。“活的树不能砍，但已经枯死的树有安全隐患。”一个外乡人怎么知道本村有古樟树刚枯死？觉得蹊跷的村民报了警。警方很快破案，古樟树是被毒死的，曾某生是主犯，还有两个本镇农民也参与其中。

位于某水村的被害古樟树已经枯死。

​“曾某生等人目的是图财，他在半年时间内先后将青塘镇3个村的5棵樟树毒死，意图采伐售卖，其中4棵已经得手。”此案专案组成员、宁都县公安局民警曾智强介绍。日前，宁都县人民法院已对曾某生等4人破坏古树名木案进行宣判。

2025年6月4日，在村民和当地警方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那棵引发该案的古樟树。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直插天际的枝丫嶙峋苍白，裸露在外的树根已失去生机。案件虽然告破，然而受害的古樟树已不能重生。为了防止悲剧重演，记者深入青塘镇追访专案组民警、办案检察官以及案涉村庄村民，以期还原案件事实、揭露犯罪手法，警示相关部门加强古树名木保护，同时提醒农民群众警惕这种隐蔽的犯罪。

案件：百年大树相继枯死，难道有人作怪？

从2023年夏季开始，青塘镇的几个村都出现了古樟树突然枯死的现象。比如，青塘镇谢某村村头路边就有一棵树龄三四百年的古樟树突然枯死。

“以前村里的樟树遇到雷劈或虫害也枯死过，从来没有人来买枯木。可2023年这棵古樟树刚枯死，就有一个曾老板通过村民来打听收购枯木的事宜。枯树不砍伐会有安全隐患，要是枝丫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所以我们通过村民代表议事会、签订正式合同等程序把枯木卖给他，价格为9000元。曾老板联系吊车、挖掘机、运输车将整棵树运走。”谢某村的村干部回忆说。

根据警方调查，这棵古樟树从2023年7月开始掉叶子，曾某生不久就来到谢某村声称要收购这棵枯木。同年9月底，村里召开村民代表议事会讨论通过了卖枯木的事项。曾某生按程序到相关部门办理了采伐证等手续。同年10月，曾某生组织人员将该枯树砍伐。

谢某村村民谢大娘家距离这棵古樟树不远，她告诉记者，这棵古樟树不仅高大，形态还优美，就像一把巨伞，夏天不少人在树下乘凉。“2023年我去隔壁县工作的儿子家住了一年多，回村一看大树没了，好心疼哟！邻居跟我说，大树枯死了所以被砍掉了，伐树那天有不少邻居直掉眼泪。”如今，那棵古樟树矗立过的地方只剩下磨盘大的树蔸和盘根交错的树根。

曾某生不只在谢某村收购了枯木，2023年5月初，他还在青塘镇洋某村收购了3棵樟树枯木。这3棵樟树与谢某村的古樟树一样，都是突然枯死的。

2023年11月，青塘镇某水村的一棵古樟树也枯死了。村民们发现，这棵古樟树枯死没多久，就有一个曾老板前来提出买枯木。2024年1月9日，在村民小组对伐树一事征求村民意见时，部分村民表示不同意，还有村民向宁都县公安局青塘派出所报了警。

真相：买主钻孔灌注农药毒死5棵樟树

“树蔸上这些孔洞是谁打的？”2024年1月9日，青塘派出所的民警在现场向某水村村民询问。原来，民警发现这棵古樟树枯木上有不少圆形孔洞，这些孔洞形状规则且是新鲜的，而没有村民知道为何这棵古樟树上有孔洞。警方判断古樟树有可能是被人为致死的，经逐级上报，宁都县公安局森林分局对此案立案侦查并成立专案组。

在初步侦查后，专案组于2024年4月将4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到案，并把16名相关人员传唤至公安机关接受调查。这些古树是怎么被害死的呢？经过警方抽丝剥茧的侦查，真相浮出水面——曾某生和其雇佣的司机卢某多次进村，通过钻孔灌注农药草甘膦的方式，将这些古樟树慢慢毒死。

经调查，曾某生长期从事樟木买卖，了解枯木采伐申报手续，熟悉相关流程。2023年初，他和卢某多次出入青塘镇各村组，专门围着树形漂亮、树干粗壮的樟树转悠。

2023年4月，在青塘镇农民何某大家中，曾某生、何某大、何某二三人商议如何把某水村的树搞死卖掉。曾某生提议，三人合资找专业人员搞树，并以此为借口向两个同伙各要了700元“份子钱”。其实曾某生根本不需要其他专业人员，他和卢某在2023年夏季的一天夜里悄悄来到某水村那棵古樟树下，两人在树蔸处钻了多个孔洞，然后在孔洞里灌注农药草甘膦。曾某生不仅给了卢某车费，还给了一笔打孔费。之后，两人在同年9月的一天上午，又在该樟树上打孔下药。

2023年6月，曾某生又瞄上了谢某村的古樟树，他还注意到这棵树上挂着“古树名木保护牌”。同年6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曾某生给卢某打电话说：“今天晚上就去搞死那棵古樟树！”他俩当晚给这棵古樟树钻孔下药。同年8月，曾某生再次给该树灌药。2023年7、8月，曾某生以同样的手法向洋某村3棵樟树下药。

树木枯死之后，曾某生与村民协商购买枯木事宜，然后依照相关程序，以“存在安全隐患”等理由办理采伐手续。通过转卖枯木，曾某生狠赚了一笔，以谢某村的古樟树为例，曾某生以9000元购进转手以8万余元售出，刨去各项成本净赚了7万余元。这些木料被辗转卖到外省，成为高档家具的原料，或者被雕刻成摆件。“这种犯罪手法很隐蔽，办理此类案件没有先例可循。”专案组成员介绍。

判罚：4人犯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被判刑

宁都县人民检察院检察官刘小丹告诉记者：“曾某生常年做木材生意，曾两次因非法采伐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2021年该罪名变更为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获刑，到案后拒不认罪，且有较强反侦查意识。为了查明事实、收集证据，检察机关提前介入，指导公安机关从同案人突破，同时前往曾某生住处搜查，扣押了关键物证即装有草甘膦的矿泉水瓶、打孔的工具等，从而让言词证据和物证等相互印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为案件顺利查办提供有力支持。”

“有证据显示，曾某生和卢某多次出入涉案村庄，绕着这些大树观测，我们还在曾某生的住所发现草甘膦。通过检测和鉴定，涉案樟树是因为被灌入草甘膦而死的，树蔸上的孔洞中还残留着草甘膦成分。草甘膦是一种常见的除草剂，可以导致植物死亡。当然，同案犯对犯罪事实的描述也能相互印证。为了查明事实，专案组还审查了枯木的去处、相关人员的资金往来情况。”专案组成员表示。

被毒死的5棵樟树中，某水村的古樟树是有实际古树编号的二级保护古树，案发后鉴定树龄为310年；谢某村的古樟树已被砍伐无法鉴定，参照有关部门的登记，被认定为二级保护古树；洋某村的3棵樟树，其中有两棵树龄超过100年，达到三级保护古树，一棵树龄未达到古树保护标准。

检察机关认为，曾某生、何某大、何某二共谋毒害古樟树，三人在犯罪过程中是分工合作，没有主次之分。卢某只是帮助曾某生驾驶车辆，未参与策划，也没有参与利润分成，被认定为从犯。

2025年初，宁都县人民法院判决曾某生等人犯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曾某生获刑两年八个月，其他3名涉案人员获刑七个月至九个月不等。检察机关目前正着手向相关部门制发检察建议，建议相关部门加强本辖区古树名木保护。记者在走访时，村干部也反映：“我们加强了保护古树名木的宣传，现在要是有陌生的外乡人总是围着我们村的树转悠，村民们都很警惕。”

2025年5月底，公安部公布了5起破坏生物多样性犯罪典型案例，该案就是其中之一，更多人通过典型案例的公布了解到此类犯罪手法。“多一个人了解此类犯罪手法，就多一双眼睛发现这种隐匿的罪行，可能就会少一棵古树受到毒害。唯有防范意识如星火燎原，才能让不法分子无处遁形。”刘小丹表示。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李婧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