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唱一辈子是怎样的体验？

这个问题，叶丽仪或许最有发言权。她的名曲《上海滩》已成为全球华人的集体记忆，这首歌诞生了45年，她也唱足45年。最近，叶丽仪现身广州，为6月28日即将举行的“感恩2025”广州演唱会做宣传。77岁的她一头银发，身板笔挺，声音爽朗，眼神有光。随口清唱了两句“浪奔，浪流”，气势不减当年。在接受羊城晚报等媒体采访时，她感叹：“如果没有《上海滩》，我不可能唱到今天，我很感恩。”

《上海滩》无疑是叶丽仪艺术生涯的里程碑，但她的音乐人生远不止于此。从20世纪70年代起，她亲历了粤语流行乐从萌芽到辉煌的全过程，见证了香港流行文化如何通过影视音乐辐射整个华语世界。她的歌声里流淌着香港流行文化的黄金年代。在此次采访中，叶丽仪分享了她与恩师——顾嘉辉与黄霑的故事，她对舞台的感情，也讲述了一段与广州的特殊缘分。

从广告歌起步参与粤语歌成长腾飞

叶丽仪的职业生涯几乎与粤语流行乐的兴起同步。

1969年，22岁的叶丽仪参加了歌唱比赛《声宝之夜》，得到评委顾嘉辉的赏识，并在他的介绍下签约了唱片公司。

当时，大部分粤语歌曲尚未摆脱粤曲的影子，但更接近现代流行歌曲风格的粤语广告歌已蔚然成风，为之后的粤语流行歌黄金时代做好了铺垫。顾嘉辉与黄霑是广告界的最佳搭档，刚入行的叶丽仪成了两人最爱用的广告歌手，从钟表、洋酒一直唱到公益广告。

叶丽仪笑着回忆，多年后，她好奇地问起两位前辈，为什么当年那么喜欢找她这个新人唱歌？“辉哥说因为我听话，霑叔大笑，补了一句：因为你便宜！以前歌手唱广告歌的行规是唱示范带收一次钱，真正录音再收一次，但我不懂，所以只收一次钱。但我觉得非常值得，因为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无价的本领。”

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香港影视产业腾飞带动了粤语流行乐的爆发。1974年顾嘉辉创作的《啼笑姻缘》开创了电视剧粤语主题曲的先河，1980年的《上海滩》更是将这一形式推上巅峰。同名剧集由周润发、赵雅芝、吕良伟主演，先是在香港掀起热潮，1985年引进内地后更引发万人空巷的追剧盛况，主题曲随之传遍大江南北。

《上海滩》是叶丽仪第一首担任原唱的粤语流行歌。“我之前除了唱广告歌，就是翻唱一些改编成迪斯科风格的粤语流行歌，《上海滩》让我真正学会怎么唱粤语歌。”叶丽仪回忆，她在录音室里琢磨咬字、发声，花了很长时间才录完“浪奔，浪流”这一句，但也正因如此耐心地打磨，最终成就了华语乐坛最具标志性的经典唱段。

有趣的是，这句经典歌词背后还藏着一个美丽的“误会”。“霑叔仅用20分钟就完成了填词，但对黄浦江是否有浪拿不准，特意请教金庸先生。金庸觉得歌词浑然天成，建议不要修改。”叶丽仪笑说，“后来我去上海演出，才发现黄浦江的确没有浪。霑叔知道后也乐不可支。”

难忘“辉黄”组合提携

提起顾嘉辉和黄霑这两位恩师，叶丽仪言语中充满感激。当新人的时候，是“辉黄”两位大师教会她如何把歌曲处理得细腻。“比如唱广告歌，要根据商品的特点而改变声线，电影配乐也要根据电影场景的不同而投入不同的情感。独唱与和声的唱法也不同。我一开始不懂，录和声的时候，辉哥总是批评我音量太大。我于是学会‘收声’，用自己的听觉来找到平衡。”

顾嘉辉的温和与黄霑的火爆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令叶丽仪怀念。“辉哥没有脾气，从不骂人。他说得最重的一句话就是‘怎么这样？’这句话一出，我们就知道问题大了。大家都不敢说话，等着他批评指点。霑叔则截然相反，常常是急起来一顿大骂，但他绝对没有恶意，过后会找你道歉。但两人的相同之处就是非常喜欢提携新人，这也是我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

“辉黄”与叶丽仪亦师亦友，2004年黄霑因肺癌病逝，叶丽仪受到不小打击。“霑叔去世前那个星期，我还见过他。我们是邻居，不时相约爬山。当时听到他很气喘，我还介绍了一个中医给他。他去世的那天，我刚到洛杉矶，一下飞机就收到高志森的信息。当时我坐在行李箱上控制不住地大哭。”前年，顾嘉辉以92岁的高寿逝世，“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总有一天会发生，但还是很难过。去年香港举办了一个他们的纪念展，我也有帮忙。他们留下的音乐和精神，值得永远纪念。”

《上海滩》让她永不言休

《上海滩》无疑是“辉黄”为叶丽仪留下的最珍贵的宝藏。45年来，这首歌被不断传唱，成为华语流行歌在世界上的代表歌曲之一。叶丽仪乐见听众对这首歌的关注和喜爱：“我看过一个视频，有个法国女歌手在当地的餐厅里钢琴弹唱《上海滩》，唱了三分之二粤语，最后一段唱了法语歌词，非常好听。”那些搞笑版改编也让叶丽仪忍俊不禁：“有马来西亚的朋友把《上海滩》改编成马来语，歌词都是当地的食物；郑少秋也唱过一版‘晾衫，晾裙’。听众不仅喜欢这首歌，还愿意花心思改编，这是我的幸运。”

但叶丽仪不讳言，《上海滩》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她的歌路：“后来辉哥给我写的《红颜》《女中豪杰》，还有别的音乐人给我写的歌，有意无意间都有着《上海滩》的影子。市场喜欢，但也让我们难以突破。”

但在她看来，她在《上海滩》中得到的，绝对比失去多：“我很感激生命中有一首这么‘靓’的招牌歌。没法计算这45年里我唱了多少次，因为每次演出都会唱，有时候一场还不止唱一次。”唱了那么多次，不会厌倦吗？叶丽仪回答：“这首歌给我带来的不是新鲜感，而是情义、是感恩。哪怕到了现在，我听到前奏仍然会激动得起鸡皮疙瘩。”

《上海滩》还为华语乐坛留住了叶丽仪。1996年，她确诊乳腺癌，一度动了隐退的心。“做完手术，还要做一系列的治疗。我当时想，既然身体出了问题，是不是应该退休了？”在休养期，她接到邀请，在一场国际晚宴上表演。“台下坐着来自亚洲不同国家的名流，我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太在意歌手的表演，但当我唱完《上海滩》，每个观众都站起来鼓掌。当下我就知道，我不能放弃。”

重回广州开唱备感兴奋

1996年后，叶丽仪又唱了快30年，“退休”早就不在她的字典里。言谈中，她流露出殿堂级歌手的底气：“我不会刻意宣布退休的。过去二十多年都是工作来找我，有意思我就会接。哪天没人找我，我就自然退休。”

今年，叶丽仪将展开“感恩2025”巡回演唱会，广州是内地第一站。她与广州的缘分不浅：她的父母在广州相识，母亲也是广东人。1980年，叶丽仪在广州友谊剧院登台演出，成为最早一批回到内地表演的香港歌手之一。她对这段经历仍记忆犹新：“我们在友谊剧院连开10场音乐欣赏会，上半场播放古典音乐，主办方从外国运来一台可以自动演奏的透明钢琴；下半场才是歌手表演，我与叶振棠、李隆基、邓蔼霖四人，每人唱四首歌。广州观众非常热情，10场演出都是满座的。”

叶丽仪感叹，每次来广州，都觉得这座城市更繁荣了。在采访的前一天，叶丽仪去了荔枝湾游玩，逛景点、吃红豆冰。“这次来广州做宣传，我认识了许多年轻的新朋友，大家都朝气蓬勃，很有上进心。我也要跟年轻人学习！”叶丽仪爽朗地说。

此次“感恩2025”的音乐总监是叶丽仪的老朋友、著名音乐人伦永亮。叶丽仪透露，本次演唱会的歌单囊括多首经典主题曲，希望跟大家共享一个充满回忆的晚上。《上海滩》自然是必唱曲目，而且编曲上不会有任何改动。“这首歌改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觉得奇怪，因为原版已经足够深入人心。”但叶丽仪与伦永亮会为其他歌曲加入更现代的品位：“比如我在1987年央视春晚上演唱的《送给你明天的太阳》，当年是迪斯科节奏，但这次演唱会版本会改得更摩登。”

【花絮：叶丽仪的秘制叉烧食谱，你学会了吗？】

舞台上的叶丽仪是女王，舞台下的她同样把生活过得有声有色。她向记者如此形容日常的生活：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看新闻、吃早餐，做运动——她一周要打三次高尔夫球，一周做一次普拉提，其他时间就会骑自行车。运动完，她最喜欢逛菜市场：“我在香港有常去的菜市场，摊主们都认得我，总是热情地给我介绍新鲜食材。”

叶丽仪爱烹饪，中餐西餐都做得不错。她说，她的拿手美食之一是饺子。她的孙女在澳大利亚生活，包饺子就是祖孙二人的亲密时光：“我们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最高纪录是一个小时包了快90只。我会听她分享学校里的趣事，还会教她普通话。她在学校中文是考第一的！”

她的另一道拿手菜是叉烧。聊得兴起，她还向记者传授了做叉烧的秘诀：“选猪颈肉或者花腩，按1:2的比例加盐和糖腌制，烤的时候要不断翻面。最后半小时刷蜜糖上色，这就可以做出色泽鲜艳的好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