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 著

　　离开海滨公园后，米娅和爱玛来到威斯康星大道和M街的交会处，这里新开了一家精品屋，所售物品价格不菲，看着模特身上昂贵的衣服她们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作为学生，虽然口袋里没啥钱，但她们是华裔二代，根本不会像她们的父母那样勤俭节约，看到自己喜欢的就买。

　　米娅在陌生的试衣间的长镜子里，看见自己被一条白底红花的连衣裙衬得挺拔而高挑，漂亮极了。那是她吗？她脸上红扑扑的，长发披在胸前，迟迟不肯脱下这条连衣裙，直到另一个顾客等在门口试衣，她才脱下它，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时，有着金黄头发的女营业员问她：“要吗？”

　　“要。”她口气坚定地说。

　　她们回家时，走在唐人街上，已经有了中国年的气氛。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各家商店大门口的屋檐下，一种节日的喜庆让米娅想起小时候回上海过年的情景：爆爆米花的老男人叫一声“响喽”！过路人蒙住耳朵停下来，或跑开去。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子，鞭炮放得“噼啪”响。门口，有邻家姆妈端出电炉来做春饼皮，也有用铁勺子做蛋饺的。此刻，在交叉路口，米娅和爱玛道别后，捧着刚买的裙子跨进爱华公寓楼，她闻到一股鱼香，那是隔壁老李又在炸熏鱼了。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转眼米娅已是医学院三年级的学生了。三年级除了要考完美国国家行医执照的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还要去医院做见习医生。通常见习医生需要一年或者更久，到了四年级就可以向医院申请住院医师的培训项目。米娅一想到这些就头大，别的不说，仅每年向学校贷款的学费，都令她觉得即使做了主治医生，也得还上好多年，真不知道读医学院值不值？不过话说回来，米娅是那种虽然欠了一屁股债，却一点不愿亏待自己的人，有想要的就买。

　　现在米娅经过多方联系，终于在马里兰的巴赛斯达申请到了一家肿瘤医院做见习医生。巴赛斯达距华盛顿特区唐人街不远，坐地铁或公交车都很方便。米娅被安排在第六病区。第六病区在医院旧楼一栋木结构楼房的二楼，踏上“吱吱”作响的楼梯，有一种晃悠悠的感觉；但它的好处是门口有个大花园，空气清新，环境也十分幽静。

　　肿瘤医院住着的，大部分是癌症病人。在大家的观念里，癌症差不多就是等死的意思，各式各样的癌症病人，脸上多半布满阴云。重病号区哭声、喊声、疼痛的叫唤声此起彼伏。米娅一到重病号区域，便感到心头压抑，仿佛死亡即将来临了；而普通病室，不少是从体检中查出来的癌症病人。病人们脸上满是恐慌和忧郁，总是睡不踏实，喜欢坐在床上盼望着什么。每当米娅路过病室门口，他们便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知道她的工作就是投身于这种生活，并专心致志地和她的病人一起与死神搏斗。

　　与米娅一起进第六病区做见习医生的，还有她的同学麦琪。麦琪在意大利的男朋友已经有了新娘，彻底把她抛弃了。麦琪本来的想法是嫁到意大利去，现在意大利去不成了，她就梦想做一名出色的医生。医院不包住宿，麦琪只能租房，贵的租不起，便托米娅帮她留意便宜的出租房。正巧爱华公寓楼西边有户人家刚刚在郊区买了栋房子，他们想把爱华公寓里的两室一厅出租。于是米娅帮麦琪租了其中一间房，另一间房东租给了别人，这样的合租价廉物美。这事儿办成，米娅很高兴，麦琪也很高兴，毕竟在一家医院做见习医生，住在一栋公寓楼里可以互相照应。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