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团结报

　　□江 舟

　　当现代都市在空调嗡鸣中对抗酷暑时，回望千年烟尘，祖先们的消夏智慧令人惊叹。乾隆八年（1743年）盛夏，烈日炙烤，《浮山县志》载：“夏五月大热，道路行人多有毙者，京师更甚，浮人在京贸易者亦有热毙者。”气象学家推演，当时北京气温高达40摄氏度以上。没有现代设备，古人却凭借智慧在热浪中开辟清凉。

　　深宅厅堂内，古人自有妙法。梁上常悬巨型拉拽风扇，扇叶如门板，由仆役牵引绳索生风。更有机巧者，将风扇置于水池之后，或于扇前陈列装有冰块的“冰鉴”，使凉风裹挟水汽或寒意弥漫厅堂，堪称原始“空调风扇”。若添几盆茉莉、栀子，则清风送爽，满室生香。

　　古人的“空调系统”更显匠心。一种是在厅堂地下深掘“空调井”，下通寒冽地下水脉，地面仅留送风口，利用冷热对流，使清凉“地气”自然升腾。最奢华的当属唐代兴起的“自雨亭”，引活水至亭顶形成水帘，水声泠泠中暑气尽消。唐玄宗长安兴庆宫的“凉殿”便是典范，水帘飞洒，座内含冻。

　　舌尖清凉亦是消暑良方。先秦时已有“冰鉴”——双层青铜容器，夹层置冰，内储酒浆瓜果，开冷藏先河。宋代市井冷饮风行，汴京街头“冰雪冷元子”（绿豆粉冰镇而成）晶莹甘爽，风靡一时。元代宫廷创“奶冰”，混合乳酪与冰屑，马可·波罗尝后叹服，其法西传，被视为冰淇淋源头之一。

　　然炎夏之冰何来？民间传说的“硝石制冰”或“深井造冰”多不可行。真正支撑古人的，是传承三千年的藏冰体系。寒冬时节，采冰人于北京北海、什刹海或济南大明湖等地，凿取巨冰，运入地窖，以厚草、糠秕覆盖，利用泥土隔热保存。清代工部辖官窖四十八座，藏冰超二十万块，今北京“冰窖口胡同”、西安“冰窖巷”等地名，便是当年盛况遗痕。

　　岭南无冰，古人亦有奇招——跨洋冰贸。十九世纪上半叶，美国商船满载新英格兰的天然冰，远渡重洋销往广州。《瓦尔登湖》作者梭罗曾记：“倘与天朝帝国做生意……可出口本国产品，比如许多冰、松木。”1846年波士顿出口冰六万余吨，十年后暴增十倍，大半销华。冰块置于船舱底层，覆以木屑隔热，抵华时往往尚存大半。这看似荒诞的贸易，实为西方平衡对华巨额贸易逆差的策略——以冰压舱，总胜空载。

　　白居易曾问：“何以消烦暑？”古人以行动作答：借穿堂风，聚三冬寒解九夏渴，甚至化异域冰川为杯中凉意。千年以降，这份师法自然的消夏智慧，依然在历史长廊中散发着幽凉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