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博
来许亭的路上,一路看山。路转峰回,是近处的山。如如不动,是远处的山。
赞皇多山,尤以独特的嶂石岩为世人所知。中国有三大砂岩地貌:丹霞地貌、张家界地貌、嶂石岩地貌。嶂石岩地貌峭壁陡立、丹崖连绵、奇峰变幻、幽谷深邃,被誉为“太行明珠”。群山环绕间,有片山间盆地,许亭坐落其间。如果把远近重叠的山峰视作片片花瓣,许亭就坐落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中央。
来探访许亭,是听说这个山村走出了唐朝六位宰相:李峤、李吉甫、李绛、李固言、李珏、李德裕。
未进许亭,先看水。村外有个平泉湖。平泉湖这个名字,据传来自唐朝宰相李德裕在故里建的平泉书院。在湖畔停车观望湖面上天空、远山、近树的倒影。有轻风吹来,水面微起涟漪。天上的云影、远山的倒影、近树的投影,一时光影交错,变得模糊。
太行群山多山,华北平原少水,许亭村却水脉极旺。村西的谷涧有股山泉汩汩涌出,清流不断,蜿蜒东来,汇入平泉湖。
走进许亭,要看树。漫步在村中的文曲街上,率先入耳的是潺潺流水声。寻声望去,在民居门前的沟槽里,看到了浅浅清流。一位老妇取了快递,从文曲街上徐徐走过。她见我们对这细流感兴趣,主动介绍说:“这是从平泉湖里溢出来的水。”听说我们是第一次来,她热情推荐:“那得先去看看那棵老槐树。”
许亭村里的这棵老槐树,已阅世一千三百多年。村人称之为“唐槐”,槐身粗壮,要三个人才能将它合围抱住。树身满是疙瘩、窟窿、裂纹,就像老人满脸的皱纹,纵横交错。暮春三月,年轻的树木早早萌芽,这棵老槐树却还没什么动静。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风霜雨雪,它更沉得住气。一个拥有老树的村庄往往是有故事的。一棵古老的槐树,有那么多人来拜访,它自然也是一位高人啦!
如果说唐代六位宰相是许亭的乡贤,这棵老槐树应该是第七位。这位“乡贤”见证了许多传说、故事,但它不说。列子说“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这是这棵老槐树的生存智慧。把这种智慧推己及人,就是树对人的熏陶与滋养。有古树的村庄是有福的。道家说:“人过八十,便是陆地神仙。”对这棵阅世千载的老槐树,当以树神观之。
唐槐旁边,有座宏伟的建筑——赞皇六宰相馆。可惜周一闭馆。只能隔着门窗玻璃,粗略地向里瞄一眼。
专程来许亭,是为怀人。在煌煌大唐,从这个小山村走出六位宰相!
李峤,唐武后、唐中宗时期的文坛领袖,三度为相,有“诗人宰相”之誉。其绝句《风》:“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20个字就把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形象地再现。在《唐诗三百首》中,能与之媲美的似乎只有王维的《画》:“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李吉甫,唐宪宗当朝时,两度拜相,平叛“削藩”“裁减冗官”,史称“经纬之臣”。他还有“地理宰相”之誉,其编纂的《元和郡县图志》,作为我国第一部行政地理志书,开创了中国总地志的先河,影响深远。唐以后的宋、元、明、清各朝,编纂《一统志》时,均对其有所参考。
李绛,性情耿直,“知有国而不知有身”,敢在朝堂上犯颜直谏,厌烦假意逢迎,唐宪宗称他“绛言骨鲠,真宰相也”,时人誉之“耿直宰相”。
李固言,是许亭六宰相中唯一的“状元宰相”。他寒门出身,天性敦厚,30岁时状元及第,先后在江西等地任职,回京后任工部侍郎,在唐文宗一朝任宰相。
李珏,唐文宗时拜相,陷于朋党之争,屡次求退不准。
李德裕,李吉甫次子,先后在唐文宗、唐武宗时任宰相。他辅佐唐武宗,开创了“会昌中兴”,史家称之为“晚唐绝唱”。对李德裕,诗人李商隐为《会昌一品集》作序时,称他为“万古良相”。近代学者梁启超将他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等并列为“古代六大政治家”。唐宣宗后期,朝廷陷入朋党之争,李德裕被一贬再贬,离开长安一路南谪,终老崖州。民间有“捡脚印”的说法,说人在临终时,要将一生走过的足迹都收起来。在那一刻,李德裕在恍惚间是否回到故乡,重新看到了许亭的山、许亭的水、许亭的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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