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河北日报

寻迹狼牙山

□黄开林

狼牙山，如雷贯耳，因五位英雄而名播华夏。

记得小时候看露天电影，片头有“八一”字样的五角星，放着光芒，配着雄壮的音乐，让人热血沸腾。从草鞋垭一直撵到枣树坪，一遍又一遍，一连看了四遍，饿着肚子还兴致勃勃。打着火把走山路回家，露水打湿了裤脚。没工夫睡觉，因为天马上亮了。浇一把冷水在脸上，心里乐滋滋的，赶紧扛着锄头下地，比起壮士们的英勇不屈，这点苦算不得啥。

我们撵的这部国产故事片，叫《狼牙山五壮士》，讲的是1941年9月25日，八路军晋察冀军区五名战士，在河北易县狼牙山阻击战中，英勇抗击日军的故事。为了不让敌人发现部队转移的方向，他们边打边撤，将日军引向顶峰的棋盘陀。日军误认其为八路军主力，穷追不舍。五人临危不惧，奋勇阻击，子弹打光，就用石块砸，一直坚持到日落，弹尽粮绝，誓死不当俘虏，砸坏手中的武器，纵身跳下悬崖。马宝玉、胡德林、胡福才三人壮烈殉国，葛振林、宋学义二人跳崖后挂在绝壁的树枝上，被当地百姓营救，幸免于难。

涿州离易县不远，两个多小时车程，同行的朋友来过，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朝上一望，难免心生畏惧，便选择缆车上山。轿厢很小，一厢只容二人，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非常吃力的样子。慢有慢的好处，可以仔细看看这些千奇百怪的“狼牙”——有的如笋，一柱擎天，节节高升；有的如塔，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有的像花瓣，钢浇铁铸，不香却别有韵味；有的像铁砧，千锤百击，铮铮傲骨屹立天地间。这感觉不是一览众山小，而是掉进森森石阵中，一会儿好像伸手能摸，一会儿又遥不可及，别说纵身一跃，望一眼都叫人心惊肉跳。虽说是山峦重重，却给人删繁就简、瘦骨嶙峋的感觉，如一篇过目难忘的精致美文。

到站了，缆车循环不歇，迅速跳下。没走几步，棋盘陀赫然在目，五壮士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我在这里站了很久，致敬英雄，总感到不可思议，却又是那么真实可信。山上有猎猎雄风，山下是无底深渊，舍身一跃，惊风雨，泣鬼神。那纵身时的剪影，激越壮怀，令敌胆寒。宁可跳崖死，不愿跪着生。这才叫豪气干云！这才叫气吞山河！

有史料记载，这个高地是狼牙山最险峻的位置，向悬崖峭壁上做数米的攀登，简直比登天还难。

下山时我便舍弃返程缆车，毅然决然独自步行。虽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想到英雄们冒着生命危险诱敌深入，被敌人用枪炮顶着背脊追赶，明知前方是绝境，也要义无反顾，我这点苦和难算得了什么。

一个人走路，心无旁骛。作为供游人上山的步道，处处有匠心，让这路程变得轻松舒缓起来。当年肯定不是这样，一定是羊肠小道，悬崖峭壁。即便是坦途，阶梯和栈道对于我这位古稀老人来说，也难免力不从心。一路走来，腰酸背痛，腿肚子打战。就想，这山的名气，怕全因壮士的壮举。没有这五位壮士，别说叫狼牙山，就叫虎牙山，想必也没有现在的名气吧。

见到有小孩拿着小红旗，气喘吁吁，后面的父亲大汗淋漓，还不忘上气不接下气地讲解先烈们的故事，我就打心底里欢喜和欣慰。我一般不爱在景区购物，这次却特意买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连环画，盖上纪念章，准备回西安送给外孙。

慢慢地走着，上望，天窄；下看，谷深。叫什么名不好，叫“阎王鼻子”，听这名儿就叫人胆战心惊；紧接着是“小鬼脸”，石崖如刀削斧劈，早先从这里行走，得背贴崖壁，每走一步都觉得命悬一线。路牌上的文字显示，八路军曾在这里利用有利地形阻击敌人。

路越走越窄，高低不平，走几步得侧身扶膝。看指示牌，方知这儿叫石门，又称西天门，是上山的第一道关口。当年山下各村的民兵和战士，曾在两侧挖战壕、埋地雷、扔石头，击退敌人多次进攻。子弹打光了，就地取材，这些坚硬的石头，倒是很像从狼口拔下的利刃，石如雨下，一击不毙命也得让敌人受重伤，不抱头鼠窜才怪。

上山的人很多，有三五成群的，有拖家带口的，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也有不少。不时有人抬头仰视，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问到顶还有多远，我总说快了，前面拐两个弯就是。其实还远得很，不过是为了给他们鼓鼓劲而已。

走走停停间，遇到一位拿着手机一路直播的小伙子。他的镜头里，狼牙山的美景格外引人入胜。他热情地给我推荐了景区附近的几家农家乐，说这些年红色旅游搞得好，这里的乡亲们很多都走上了特色经营的路，餐饮、民宿都做得有模有样，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尝一尝、住一住。我不禁想，那些逝去的英雄看到今日的景象，应会无比欣慰吧。

总算到了山脚下，朝空中望去，缆车在头顶流水线般循环往复，轿厢如蝌蚪在五线谱上画着符号，跳跃着，起伏着，弹奏着。它们演绎出的当有“为有牺牲多壮志”的英雄交响，也当有如今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