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上观新闻

【导读】5月24日，文汇讲堂全球南方系列十讲的第三讲“全球南方与‘一带一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在上海报业大厦43楼融媒体空间成功举办。中国石油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院长陆如泉、中铁二院运量与规划研究所副所长李广路与上海达之路控股集团董事长何烈辉做接力主讲，复旦一带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黄仁伟主持，一带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副院长丁纯点评。100余位听众现场参与，与嘉宾热烈互动。上观APP、央视频、文汇报视频号直播，

现将内容整理为主讲、点评、提问、快评等多篇，此篇为何烈辉主讲。

主讲主持黄仁伟请出在非洲扎根的何烈辉，是中国民企与全球南方国家民心相通的缩影

2000年5月，我刚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带着700美元前往加纳——在街头卖3美元一件的T恤衫，几个月下来才得了1000多美元。当时，加纳是联合国排名中收入最低的国家之一，人均GDP约200美元。如今25年过去了，加纳的人均GDP已经超过2000美元，在非洲进入人均收入中上水平的国家之列。我对非洲大地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记得去非洲之前，与许多朋友一样，我认为非洲非常贫穷、落后，有着不少的误解。但现在我想说，如果有可能，建议到非洲去看看，因为它的发展潜力极为巨大，是一片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土地。

大学刚毕业的何烈辉在非洲

充满机遇

最近几年，全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中，超过一半是非洲国家，这个现象已经持续10年以上。“一带一路”倡议促进了非洲基础设施建设的长足发展。在吉布提，我们公司经营着一个经济特区，拥有90年排他性经营管理权。刚才李广路所长介绍的亚吉铁路正好穿过我们的经济特区，我们每天都可以看到，满载集装箱的火车从吉布提开到埃塞俄比亚去，也看到火车拉着集装箱从埃塞俄比亚到吉布提港口，再从吉布提港口运往世界各地。亚吉铁路为埃塞俄比亚、吉布提两国的经济发展创造了非常大的潜力，也为中国企业到埃塞俄比亚投资发展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交通选择。

亚吉铁路每天在吉布提达之路经济特区上空开过

在非洲投资、做贸易25年，我认为非洲投资的潜力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

* 非洲大陆自贸区潜力巨大

非洲是全世界人口最年轻的大陆，据世界卫生组织（WTO）统计，现在非洲人均年龄中位数约19.2岁。据有关报道，2024年10月13日非洲人口已达15.23亿，超过中国。预计到2050年非洲人口将达到25亿，到21世纪末，非洲人口将超过40亿，成为人口最多的大陆，这意味着非洲会有巨大的人口红利。年轻的劳动力将会源源不断为各个企业输送人力资源。因为非洲大陆正在建设非洲大陆自贸区，让整个非洲大陆形成一个统一市场。40亿人口和一个统一市场，这将为中国企业提供一个巨大广阔的商业发展前景。从市场角度来说，非洲是一个中国企业值得考虑、值得投资的地区。

*最大的基础设施建设市场

未来50年甚至100年里，非洲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基础设施建设市场。非洲当前的城市化率较低，有大量的住房和基础设施需要建设，如建筑市场、建材市场和日用消费品市场都有庞大的进口需求。此外，非洲国家现在也致力于发展本土制造业，中国的生产厂家可以到非洲设立新厂，进行本土化生产。

*中国产业比较优势明显

中国是制造业大国，许多产业都有比较优势，许多经验可以被非洲国家应用。非洲人力资源成本较低，在对当地的人力资源加以培训之后，就可为企业发展提供熟练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现在非洲国家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企业发展的政策、优惠条件等，这些都是企业可以利用的地方。

挑战并存

非洲有很多发展机会，当然也存在一些挑战。我的建议是，企业赴非洲投资之前一定要做好市场调研和前期考察工作。有人说“不出海就出局”，但若盲目出海，可能意味着企业很快出局。

环球时报刊发何烈辉分析“不出海就出局”的署名文章

* 注意辨别附条件的优惠政策

企业去非洲国家考察时，对他们提供的政策和承诺要加以深入的研究和甄别，许多优惠还包含附加条件，包括进出口政策变化、投资政策变化等。

非洲国家之间订立了一些区域性的贸易协定，这些贸易安排能为中国企业提供便利。例如南部非洲关税同盟（SACU）就是一项便利政策，在一个成员国缴纳关税后，在其他成员国就不用再缴纳关税，如在南非缴纳关税后在博茨瓦纳等其他同盟国家就不必再交关税了。

又如非加太集团（非洲、加勒比和太平洋地区国家集团）77个成员国和欧洲联盟15国于2000年6月签订了《科托努协定》，约定在非洲生产的一些产品出售到欧洲无须缴纳关税也不用配额，但这并不意味着商品只要进入非洲国家再转运到欧洲国家即可适用这一协定。适用该协定的前提是，这些产品必须是在非洲本地生产或加工，且在达到一定比例后才可享受这些优惠条件。

《科托努协定》

非洲和美国也有《非洲增长和机遇法案》（AGOA），根据该法案，一些在非洲国家生产的产品出口到美国市场无须关税也不要配额，但也要求这些产品在非洲生产、加工达到一定比例以上才可享受优惠和政策条件。

因此，在利用一些区域性国际贸易规则和协定时，一定要了解其适用的前提条件。

* 预防外汇风险和劳工风险

中国企业赴非洲国家投资要注意防范外汇风险。一些非洲国家外汇紧缺，中国企业赚钱之后可能无法及时汇回中国。所以企业要注重研究不同非洲国家的外汇管理政策。一些非洲国家的本币偶尔会发生政策性贬值，这将导致企业资金缩水。

劳工风险也要及早预防。一些非洲国家对本地雇员在企业员工中的占比有要求，中国企业必须按规定的比例雇佣本地员工之后，才可获得中国外派员工的工作许可，否则国内派去的中国员工可能无法获得工作签证，进而产生非法用工的法律风险。同时，国内派去非洲的雇员必须在当地缴纳社会保险和个人所得税，这些都是合法工作的基础。企业需要严格遵守非洲国家当地法律，减少劳工风险。

*非洲人懒吗？非洲乱吗？让交流消除误解

中国企业还要注重跨文化学习和交流。每个国家和民族都有不同的文化，不同文化之间会有一个互相融合和了解的过程。中国企业需要尊重当地的文化，特别是当地人的信仰和宗教习惯，比如穆斯林每天要祷告5次，基督教徒星期天会去教堂等等。

一些国人对非洲存在某些误解，最大的误解之一是觉得非洲人很懒，这其实是把他们的一些生活习惯当成了懒。一些非洲国家气候非常炎热，人的新陈代谢不能太快，需要降低活动的频度或强度，要适当放慢生活节奏，这并不是因为人懒，而是人类在特定地理环境、自然环境之下的一种适应。事实上懒的人每个国家都有，只是比例不一样，毕竟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对生活的要求也不一样。

非洲慢生活源于对炎热气候的适应习俗

有些人总是笼统地说非洲国家很乱，要注意不要把不同风险混为一谈。比如刚果（金）、中非这些国家一些地方存在战乱风险，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则存在治安风险。我们对风险应当有所区别，否则容易误导决策。

很多人都认为在非洲做生意的风险很高，我不这么看。做生意在任何地方都有风险，如何应对风险是技术问题，重要的是如何化解风险。最近美国无端对全球发起关税战，说明一些发达国家的风险也很高。其实非洲的风险与欧洲、美国相比有些方面反而更少，特别是政治风险，因为绝大部分非洲国家和中国关系友好，很多时候通过两国友好协商，就能很快解决贸易摩擦。

从我与不少中国企业的交流情况来看，一些问题源自语言沟通障碍。中国企业“走出去”还处于相对初级的阶段，具备跨文化交流能力、熟练外语能力的跨国经营管理人员还比较欠缺，导致与当地人交流会出现障碍，这也是企业“走出去”遇到的客观困难。当然，随着中国企业“走出去”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高学历人员加入到企业中，这种现象正在不断地改善。

* 应对非洲的“魔鬼市场”

非洲市场尽管前景巨大，但企业一定要能及时调整自己的产品和销售策略。有人说非洲是“魔鬼市场”。为什么？因为非洲市场的产品不仅来自中国、欧洲、美国，也来自世界各地。因为本土制造业比较薄弱，非洲是非常大的进口集散地，这意味着非洲有更多接触到不同国家同类产品的机会，因此对产品更新要求高。举例，产品从中国发出经过长途海运和清关后，抵达某个非洲国家市场可能已是2、3个月之后，此时运输时间更短、来自欧洲的同类产品也许已经在非洲国家上市了。

* 在非投资应“有所不为”

我一直主张赴非投资“有所为，有所不为”。尽管我们在许多产业、产品上极具优势，但一些非洲国家有市场准入限制，考虑保护本国特定的行业和从业者，有些行业规定只能由本国人来做。

又如一些非洲国家规定外资只能从事批发，不能从事零售。对此，中国企业要在法律框架之内经营，要给当地企业和民众的发展留下充足的空间和机会，从而在更高层面实现双赢，让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发展更加健康。

民心相通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民心相通对中国和世界的交流、中国和非洲的交流非常重要，只有民心相通才可以更好谋发展，更好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

* 中非友好的天然因素和后天努力

埃塞俄比亚的街景，这是并未受到西方殖民统治的非洲国家

非洲除了埃塞俄比亚，几乎都被西方国家殖民过。非洲人的被殖民经历和中国近代受屈辱的惨痛经历更容易引发彼此的共鸣，有了更多心灵相通之处。

全球化让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增多。据悉，在非洲约有150万中国经商人员，他们接触一手的非洲文化。许多非洲商人也在中国经商，比如常住义乌的非洲商人有好几千，他们会把对中国、对义乌的了解带回老家，在亲朋好友间传播中国文化。

* 本地化雇佣带来中国公司的当地认可

除此之外，企业本地化能助推民心相通。

2010年前后，适逢金融危机，我们在非洲国家的公司效益并不好，但坚持没裁员。有时，当地一些部门会上门检查，有些检查是合法的，有些则很难说。此时，当地雇员就站出来对当地执法人员说，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们失业？我们认为这家中国公司做得很好，雇佣了我们，按时给我们发工资，给我们创造了很好的福利条件，他们是合法经营，你们为什么一次次以各种理由来检查，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们失业？结果当地执法人员听取了当地雇员的建议，向我们表示了歉意。这就和我们雇佣大量当地人员密切相关，为中国公司提供更多的当地认同，更多地让当地人主动为我们说话，这也是一种民心相通。

* 为看瀑布，在三国领空边界获准绕飞半小时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中国人选择赴非旅游，非洲大陆的动物大迁徙、乞力马扎罗山的壮观对中国人很有吸引力。随着赴非旅游人数增加，与当地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多，了解多了，误会就少了，误会少了，误判也就少了，民心相通也就水到渠成。

埃塞俄比亚的咖啡制作流程

2019年，我们与津巴布韦政府、吉布提政府和坦桑尼亚政府合作开展了“畅游非洲新地平线”的旅游项目，我带了300多位中国游客包机前往这三个国家旅游，在非洲许多国家引发轰动。当时，包机在埃塞俄比亚机场经停时，当地政府特别开放了机场禁区让游客购买埃塞俄比亚咖啡。游客们买空了机场的咖啡存货，埃塞俄比亚非常惊讶中国人的消费力，也非常开心本国咖啡如此受欢迎。

到达吉布提时，吉布提总理亲自到机场迎接游客。吉布提是一个极度缺水的国家，99%的国土基本都是沙漠。但吉布提政府当天特意从埃塞俄比亚进口了玫瑰花，为每个游客赠送了一枝玫瑰花以表欢迎。无论是吉布提、坦桑尼亚，游客们都获得了国家领导人的亲自接待、警车开道和专人导游的礼遇。游客游览了吉布提阿萨斯盐湖（它是非洲大陆的最低点，低于海平面150多米），在坦桑尼亚参观人类起源地遗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令人感动的是，当飞机飞过津巴布韦维多利亚瀑布上空时，有游客提出能否让飞机在维多利亚瀑布上空绕飞一圈，因为有的坐在飞机左舷的有的坐在右舷，看到的都只是一面。我立即和机长商议，请机长紧急联系津巴布韦政府。津巴布韦总统府、国防部立刻协调了博茨瓦纳政府、赞比亚政府，并获得这两个国家的支持，允许我们的飞机在维多利亚瀑布上空利用这三个国家的领空绕飞了半个小时，使得游客充分领略到维多利亚瀑布壮阔的景象。这件事的协调难度可想而知，何况我们乘坐的A350是大型飞机，转弯面积较大，但为了促成中国游客的心愿，三国临时清空了领空，不让其他飞机进入到我们飞机绕飞的空域里。

旅游中这样的人和事，自然会促进民心相通。

*两国留学人员成为非洲通和中国通

南非的知名大学金山大学和斯泰伦博斯大学

现在许多中国学生到非洲留学，比如南非著名的金山大学（University of the Witwatersrand）、斯泰伦博斯大学（Stellenbosch University），他们回国后会跟很多人说，非洲跟我们印象中的不同。同样，每年都会有数以万计的非洲留学生到中国不同的高校留学，带回中国故事。我觉得中国一些高校可以提高招录外国留学生的要求，秉持严进严出的思路，吸引到更多高素质的非洲留学生，通过他们更好的中国的文化和理念带回非洲，促进民心相通。

民心相通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加强、促进两地间之间的人员往来，只有大家像亲戚朋友一样走动频繁，都会说对方的语言时，关系才会越来越融洽，互相了解越来越深，从而更好地民心相通。

整理：李念

原标题：《非洲人懒？在非洲闯荡25年的中国企业家说：我不这样看 |讲堂176-3③》

栏目主编：李念

照片：现场周文强 其余王颢整编于网络和书籍

来源：作者：何烈辉（上海达之路控股集团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