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 著

　　米娅回到家，母亲正在被窝里看电视，见她回来道：“我在电饭煲里煮了红枣，你去吃一碗吧！”米娅说：“哦，知道了。”米娅觉得不能表现出异样，不能让母亲知道，要尽量顺着母亲。于是，米娅坐在母亲身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红枣。

　　凌晨两点了，米娅还没有睡着。她想，到底是大卫诱骗她，还是她勾引大卫？她当真从一个女孩前进了一步，成为一个在恋爱中的女人了吗？她的目光在暗夜里越过腐朽的窗帘，越过母亲给予她的成长规则，越过青春的障碍，越过恐惧，抵达了彼岸。

　　星期六，米娅回到家已是午后一点多了。母亲小菜摆了一桌，饿着肚子等她回家吃饭，可米娅说要吃沙拉，母亲就又开始动手做沙拉。沙拉是上海人一道亦中亦西的普通菜，做起来十分方便。母亲将煮熟的土豆切成小方块，再将一个苹果和几根红肠切成小方块，然后放一些煮熟的青豆，用沙拉酱拌一拌。母亲刚拌好沙拉，爱玛就穿着雪白的羽绒服来了。母亲说：“爱玛，你难得来，是米娅叫你来的吧？”爱玛愣了一下，米娅用脚踢踢爱玛的脚。爱玛说：“是啊，不过我自己也想来看您呢！”母亲笑呵呵地说：“你们读书忙，将来有出息啊！”

　　吃完沙拉，米娅抹抹嘴，爱玛让米娅到她家去玩。爱玛自己有一间书房，闺中密友聊天就在书房里。母亲见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比较放心，说：“去吧，去吧！”其实米娅很久没去爱玛家了，想起上八年级时，为了听她家隔壁女孩弹钢琴而逃课，便感到岁月如梭。

　　走出爱华公寓楼时，米娅朝对面窗子望了望，她想，此刻大卫在干啥呢？爱玛没注意到米娅在看什么，问：“你昨晚与谁约会去了？”米娅说：“我能与谁约会？我和我的同寝室友看电影去了。”爱玛笑笑说：“不会吧？”米娅没再吭声。

　　米娅考完最后一门功课的那天，天气就像预报的那样，突然下起了大雪。为了见大卫，她同其他滞留在学校里的留学生一同留在学校里。热恋中的她，心里满满地装着大卫，可是这几天到处都没见到大卫的身影，她又不敢到他办公室去找他，更不敢到他家里去找他。米娅突然感到失落、孤独和极端无聊。午后，她在教师办公楼前的那块雪地上来回徘徊，渴望他能看见她。可是大卫迟迟没有出现，她有一种被毁灭的预感，这让她愤怒。

　　雪越下越大，地面已积了厚厚一层。米娅胆战心惊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解剖实验室门口。紧闭的红漆大门被雪花一朵朵地粘着，结成了冰。米娅任雪花落满她的全身，任一汪泪水夺眶而出。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听见红漆大门吱的一声，睁开眼睛看见了大卫。他全身哆嗦，有些口吃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要冻出病来的。”他说着把她拉进了解剖实验室。也许是因为雪天，解剖实验室显得格外阴气森森。米娅突然害怕起来，仿佛那些尸体标本会一个个活过来。

　　大卫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冷漠而严肃。他的脸有些浮肿，眼睛望着米娅时也不再闪闪发亮，而是暗淡无光。米娅明白了自己的境况，但她看他默默地站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报复的心便烟消云散了。她说：“我知道结果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大卫说：“我对不起你，我买了新房子，马上就要从爱华公寓楼搬走了。”

　　米娅低着头，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哭泣着说：“你是想快刀斩乱麻吗？”大卫说：“不是这样，我不能娶你，所以不想我们陷得太深。我们的开始就是我们的结束，这样痛苦就会少一些。”米娅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个伪君子。”大卫耷拉着头，哆嗦了一下，顿时脸色苍白。

　　米娅终于击中了他的要害，击疼了他。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