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高考季,无数年轻学子即将迎来第一次人生大考的同时,多少过来人在这个六月又忆起怀揣梦想郑重落笔的一份份答卷,忆起考场外被烈日晒得发烫的父母的背影。时光把考场门前的树影拉长又缩短,那些浸着汗水的青春,却始终以相似的频率,在一代代人的记忆里重叠、闪光。

　　□王茜

　　2004年,我高三。眼看着高考日益临近,6月2日这天,父亲来学校看我。

　　距离学校大门百米开外,父亲看到我,像在漆黑的夜晚发现闪烁的灯光一样,大步上前,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对我说:“闺女,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啥?”他说的时候两眼放光。

　　“什么呀?”

　　父亲从包里拿出一个褐色的瓶子,交给我。我拿在手里端详着,8厘米高的玻璃瓶上写着“健脑口服液”。父亲说:“前两天,村里来了一个穿西装的人,宣传这个产品,说这是健脑补脑的特效药,喝了它,可以提高记忆力,好多学生考试都一鸣惊人了呢。当时咱村里好多人围观,明哲妈妈也给明哲买了呢!”明哲是当时村里学习很好的一个孩子。

　　“闺女,你把这个喝了,考试肯定能考好。”父亲走前嘱咐道。

　　我说:“不过是保健品罢了,哪里会有那么神奇的功效?”但看着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专门从村里来给我送这个“小瓶子”,我还是半信半疑地接过了它。

　　父亲走后,我一个人在宿舍拿起小瓶子认真地研究过两次,想从中发现一些端倪,来证明这个口服液功效的真假,但一无所获。我回想着父亲送小瓶子时的画面,他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又带着些神秘,他模仿宣传员夸下海口的激动,都让我开始相信“小瓶子”的神奇,说不定真的有效呢!反正瓶子上写着一行字:本产品属于保健产品。保健产品总没坏处吧?想到这里,我作了一个决定,准备到高考那天再喝它。想着可以在考场上一鸣惊人,心里甭提多开心了。

　　高考第一天,吃完早饭后,进考场前,我拿起“小瓶子”一饮而尽,想要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第一堂考语文,做了半个小时左右的题,我就开始哈欠连天,猛然意识到一定是“小瓶子”的问题。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睁开,强撑着做完了前面的阅读题。可渐渐地,好像连脑子也不受自己控制,实在是瞌睡得不行,脑子已经快变成糨糊了,最终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坐在考场最后一排。迷糊了将近10分钟,监考老师走到跟前,把我摇醒了,看了一眼我的试卷,跟我说:“赶紧做。”

　　我看了下时间,距离考试结束不到40分钟了,作文才刚写了开头,顾不了许多,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可是高考啊,一定要稳住。”于是奋笔疾书,也顾不得字体多么完美了,终于在交卷前写完了作文。

　　出了考场,我深深呼了一口气,“语文卷子是交了,但这第一堂考试就没发挥好,高考肯定完蛋了,还不知考多点分呢?”我心里不安极了,手心里瞬间都是汗。整个6月,我的情绪都很低落。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强装镇定地查了分数,悄悄多看了两眼语文分数:102。这个分数和我的理想分数还是差了几分,但就考场上那种情况而言,也勉强说得过去。

　　“小瓶子”这件事情,我从来没对人说起过,更没有在父亲跟前提过。那一年,常在本科线边缘徘徊的我,考上了我们省内的一所二本院校,父亲对此还算满意。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许久不喝酒的父亲端起了酒杯,笑得合不拢嘴。

　　今年,哥哥家的孩子要参加高考,回到村里和父亲说到高考的事,我对父亲说:“爸,跟您说件往事呗。”我讲述了2004年我在高考考场上睡觉的情形,父亲听了之后,一顿捶胸顿足,跟我说:“丫头,都是我害了你啊!我怎么那么无知啊!”

　　“爸,你看,我现在生活不挺好吗?而且当年高考成绩也还可以吧,只是我们两个都太傻了。”

　　我和父亲都笑了。

　　我当年天真的想法和幼稚的行为,验证了自己的愚蠢。给我送“小瓶子”的父亲同样不明智,但我分明感受到了他那笨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