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晚报
□东篱
初夏枝头,新绿葱茏,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碧海翠湖里,时不时溅起几滴花斑鸠、山雀子的欢唱,在清晨的草滩或午后的安谧处听来,恰似墨蓝的夜空中亮起一颗颗闪烁的星光,仿佛木格花窗的庭院深处飘来一段柔美的筝曲,又像是一根苍莽古藤上,蓦然间开出几朵养眼的花朵——这样的藤本,可以是木香,是蔷薇,也可以是爬藤月季。
木香花开在四五月间,有红、白、黄三种。居所附近的一户人家,墙头就爬了一架黄木香,是那种小鹅雏鸭般的娇黄,花朵重瓣,鲜嫩可爱,盛大之极亦绚烂之极,让一面粉墙开成了一片湖海,连门楣上也爬满,悬下芬芳累累的花朵。在这样的门前出出进进,真是一种美的享受。那天我撑一柄伞,不觉就在黄木香前站得痴了。雨中的木香花沾了点点滴滴的露水珠儿,那种明媚与憨态实在惹人生爱。落雨天气,面对一架木香花,喝茶,聊天,翻几页书,也是一种闲趣。汪曾祺先生就曾在昆明的雨天里,与同窗好友朱德熙一起喝酒,吃猪头肉,赏木香花,坐了很久。那木香花“被雨水湿透,都极肥壮”,把整个天井都盖满了。40年后,汪先生给对方寄过一个斗方,上写“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正是那天饮酒赏花的情景。
比木香花稍晚一点开放的是蔷薇。我所认识的开花植物中,蔷薇应是最为繁茂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简直就是耗尽了生命在开花。单独一朵虽是柔弱,一面花墙则气势磅礴,总给人以壮丽之感,眼前一亮叹为观止。是的,蔷薇无一例外俱是多头,簇生出五六朵、七八朵粉色香花,涛走云飞、喧嚷摇曳的稠叶密枝间就聚满了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花朵,远远一瞧真像晾了块绿底红花的绸缎被面,故也俗称蔷薇“锦被堆”。若在乡间,静对一面爬满蔷薇的小院,密集欢腾的花儿朵儿翻过青砖墙,一直爬到屋顶的鱼鳞瓦上,既热闹,又寂寞,更添一份绝美的中国古典底色。在淡雅的花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人生乐事。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稍觉遗憾的是,蔷薇是一季花。不像爬藤月季,一棵就能开成花瀑,且一年能开好几回,花朵美艳不可方物,看上一眼就让人迈不开步子。我最爱的是欧月,大花,重瓣,高杯状或可爱包子形,半开或开至七八分的那种,凑近了嗅一嗅,果香、茶香、药香……简直让人灵魂出窍。爬藤月季的品种也多,四季常开的蓝色阴雨,深红色最爱爆花的佛罗伦蒂娜,香槟色花香馥郁的玛格丽特王妃,橙黄色雍容华贵的夏洛特夫人,简直让人欲罢不能,用来做一个拱门,随意一坐,在兜兜转转的花香里,做什么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惬意之美。只恨我家住在四楼,无法拥有这样的爬藤月季,爱极了,便到隔壁小区的同事家,贪婪地看上半天。有时候,主人不在,也不想走,看那些繁复的花朵翻卷着,怒绽着,在轻风中打苞,吐芳,怒放或凋谢,纷纷开且落,更有种别样的禅意自心头涌起,不说也澄明。看着看着,忍不住会想到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写过的一句,“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日子了。”花开,总是恬静而美好,温柔又温暖的,平心静气地伴我们在四季的轮回中迎送生命的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