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科普中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破烂”。我们似乎一直在“买买买,囤囤囤”的循环路上狂奔。
囤积是一种适应性策略
囤积是指持续保存大量物品的行为。在特定情况下,每个人都会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囤积行为。就像松鼠会在冬天前储存坚果,棕熊会在冬眠前储存脂肪,骆驼穿越沙漠前存储水分......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类祖先在资源有限且环境变化多端的条件下发展出储存食物、物品甚至脂肪的习惯,是为了应对未来可能的饥荒或危机。这是一种人类进化过程中形成的适应性反应。[1]
在现在社会,我们依然会因为特定情境触发囤积行为:
· 在经济不稳定时,购买大量生活必需品以备万一;
· 在节假日前,提前储备礼物和食材避免临时短缺;
· 在极端天气到来之前,囤积取暖设备、燃料和食物以应对寒冷或断电;
· 在自然灾害预警时,购买水、罐头等应急物资以确保基本生存。
这些行为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应对策略,通常随着问题的缓解而停止,因此不需要特殊干预。
病态囤积:万物皆有用,一件不能少
然而,当囤积行为失去理性,发展为“万物皆有用,一件不能少”的执念时,它就可能从适应性行为演变为一种病态反应。与正常囤积不同,病态的“囤囤囤”往往是心理缺口的表现:害怕失去、害怕不够、害怕错过。主要特征是难以丢弃物品,无论这些东西是否有实际价值。[2]
根据认知行为模型,病态囤积的四个关键因素包括:[1]
· 情感依恋和对物品的信念:比如,这件东西以后可能有用;
· 不良的情绪反应:比如,丢弃物品时感到焦虑;
· 信息处理困难:比如,难以整理和分类物品;
· 对物品的错误信念:比如,认为物品时自己身份的一部分。
因此,病态囤积者常常难以割舍物品,无法丢弃他们拥有的东西,甚至是那些在大部分人看来是垃圾的东西。他们将东西留下的理由五花八门:
· “这可能以后会用到!”
· “这件物品有特殊的意义!”
· “丢掉太浪费了!”
· “这个以后会变得很值钱!”
· “这个东西让我很安心!”
· “修一修还能用!”
就这样,东西越堆越多,越多越乱,最终杂物占据了整个生活空间。
患有囤积症的人往往会面临严重的生活困难:桌面上堆满各种物品,早已失去了工作或用餐的空间;房间的角落被塞得满满当当,杂物堆积如山,几乎没有落脚之处;甚至连床铺也被堆得乱七八糟,想要睡觉都成了一项需要“清理战场”的繁重任务......
哪些人更容易囤积?
正常囤积是为了填补安全感的缺失,而病态囤积主要是对物品的过度依恋和对失去控制的恐惧。研究发现,病态囤积行为的根源可能与多种心理问题相关:[3]
· 抑郁症:超过 50% 的囤积者被发现患有重度抑郁症。
· 焦虑和社交恐惧症:约 25% 的囤积者有广泛性焦虑或社交恐惧症。
· 强迫症:不到 20% 的囤积者被诊断患有强迫症。
此外,脑损伤也可能导致囤积行为。在一项研究中,爱荷华大学的科学家调查了 86 名脑损伤患者,其中 13 名患者在脑损伤后表现出严重的囤积行为。这些患者在脑损伤之前并没有明显的囤积倾向,但脑损伤改变了他们的大脑功能。[2]
上述心理或生理因素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驱动了囤积行为,但并非唯一原因。研究表明,以下因素同样会显著增加囤积行为的发生概率:
年纪越大,越容易囤积
研究者艾尔斯(CR Ayers)等人在 2010 年对 18 名 60 岁以上的成年人的囤积行为进行了评估。研究结果表明,尽管囤积症通常在中年时期被首次报告,但其早期迹象可追溯至童年或青少年时期。此外,囤积行为的发生率随着年龄增长呈现逐十年递增的趋势。[4]
日本研究者桑野(Kuwano)的研究表明,即使在以秩序和极简主义著称的日本文化中,囤积行为依然存在,并呈现出特定的发展规律。
囤积行为通常始于青春期早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重,但往往要到中年才达到临床诊断的严重程度。54 岁以上的人群更容易符合囤积症的诊断标准,其风险是其他年龄段的三倍。桑野将囤积行为的发展比喻为“温水煮青蛙”效应,指出问题是随着时间逐步积累,直到发展到无法忽视的地步。[5]
爸妈囤积,子女更容易囤积
“囤积”似乎被刻在每个人的基因中。科学家已经发现了一个与囤积行为相关的染色体标记,[6]这表明遗传因素在囤积行为的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并非每个人都会表现出囤积行为,因为所谓的“囤积基因”通常处于“休眠”状态。只有在特定条件或特殊环境因素的触发下,这些潜在基因才可能被“激活”。[7]
研究进一步发现,如果父母经历过创伤或长期压力,他们的基因可能会因表观遗传修饰而发生变化。这些修饰会改变基因的“开关状态”,例如使他们更倾向于通过囤积物品来应对压力。
而更重要的是,这种表观遗传修饰还可能被传递给下一代,使后代更容易表现出类似的行为倾向。[7]换句话说,当父母的“囤积基因”被“打开”时,这种状态可能通过表观遗传机制影响下一代,使孩子的“囤积基因”更容易处于“打开”状态。
焦虑依恋更容易囤积
不可预测的童年最直接的影响之一是促使孩子形成不安全型依恋。其中,焦虑型依恋会显著提高个体将情感转移到物品上的倾向,进而引发囤积行为。焦虑型依恋最核心的特点是缺乏安全感,这种缺乏安全感促使个体试图通过外界的物品来弥补内心的不稳定感。他们往往认为物品能提供持久的陪伴和归属感,从而成为情感寄托的替代品。
研究表明,焦虑型依恋会使个体更倾向于物质主义,表现为对物品的过度依赖和占有欲。他们不仅容易囤积物品,还会对这些物品赋予特殊的情感意义,例如拟人化物品或将其视为具有情感价值的“伙伴”。
2018 年,研究者诺伯格(Norberg)等人对 361 名达到亚临床或临床水平的囤积障碍患者进行研究,发现焦虑型依恋在囤积行为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对这些个体来说,物品不仅是物质层面的占有,更是弥补情感缺失的一种心理代偿机制。[8]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许多囤积者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也未意识到囤积已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囤积行为可能是合理的:环保节俭、未雨绸缪、珍惜资源......因此,他们通常拒绝改变,这也为囤积行为的诊断和治疗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然而,真正需要被“囤积”的,或许并不是那些堆积如山的物品,而是内心的满足感与生活的从容。要帮助囤积者走出“破烂坟场”,首先需要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以及通过囤积来寻求对生活掌控感的需求。与其强行剥夺他们的物品,不如用更多的耐心和关怀,帮助他们将注意力从物品转移到更深层次的人际关系和情感连接上。唯有如此,他们才能逐渐摆脱对物品的依赖,找到真正的内心安宁与满足。
参考文献
[1]Ma, H., Wu, Y. H., Lv, X. J., Yang, X. F., & Hu, P. (2024). Childhood environmental unpredictability and hoarding: Mediating roles of attachment and security. Acta Psychologica, 244, 104198.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01691824000751#s0090
[2]An, S. K., Mataix-Cols, D., Lawrence, N. S., Wooderson, S., Giampietro, V., Speckens, A., & Brammer, M. J. (2015). To discard or not to discard: the neural basis of hoarding symptoms in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Molecular Psychiatry, 20(1), 77-84.
[3]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us/blog/the-mind-collector/202011/what-turns-some-people-hoarders
[4]Ayers, C. R., Saxena, S., Golshan, S., & Wetherell, J. L. (2010). Age at onset and clinical features of late life compulsive hoarding.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Geriatric Psychiatry, 25(2), 142-149. https://doi.org/10.1002/gps.2310
[5]Kuwano, M., Nakao, T., Yonemoto, K., Yamada, S., Murayama, K., Okada, K., Honda, S., Ikari, K., Tomiyama, H., Hasuzawa, S., & Kanba, S. (2020). Clinical characteristics of hoarding disorder in Japanese patients. Heliyon, 6(3), e03527. https://doi.org/10.1016/j.heliyon.2020.e03527
[6]简·博克.莱诺拉·袁.(2021).拖延心理学.浙江教育出版社.ISBN:9780273723264
[7]Steketee G, Kelley AA, Wernick JA, Muroff J, Frost RO, Tolin DF. (2015) Familial Patterns of Hoarding Symptoms. Depress Anxiety. 2015 Oct;32(10):728-36.
[8]Norberg, M. M., Crone, C., Kwok, C., & Grisham, J. R. (2018). Anxious attachment and excessive acquisition: The mediating roles of anthropomorphism and distress intolerance. Journal of Behavioral Addictions, 7(1), 171-180. https://doi.org/10.1556/2006.7.201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