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国旅游报
□ 温吉娜
还是听同乡讲,我才知道,闽南人端午要吃甜煎堆。
煎堆是什么?作为土生土长的闽南人,查过《泉州府志》的简单记载后,我更迷糊了。“端阳……以米粉或面和物于油内煎之。”它到底是圆是扁?是大是小?直到阿嬷打来电话,用闽南话絮絮叨叨:“粳粽已经包了,肉粽要等你回来搭把手。五月节前后,你哪天得空?麦堆吃不吃?你回来,我给你煎……”
闽南习称端午节为五月节。我脑中灵光一闪,有关五月节的甜蜜滋味被阿嬷重新勾起,我这才把“煎堆”“麦堆”两个方言词关联起来,像突然得知幼时玩伴原来不叫阿婴,另有“鼎鼎大名”。是了,煎堆我不熟识,原来它俗称麦堆,从小到大,我可没少吃。
薄薄的淡黄圆饼,用筷子挑到灯下,蚕丝帕一样隐隐透光。在阿嬷的故事中,麦堆是天的补丁。四五月的天,漏雨漏得像年久失修的老厝,于是古人用面糊当材料“补天”。加糖面糊倒进热锅,大火,顺着锅形刮开。分秒间的火候很难把握,必须趁煳锅前一刻迅速掀起,完整的“补天”麦堆才能成型。阿嬷生怕一张不够,往往煎好几锅,堆成小山,好在端午当日,学着女娲来补一补天。
麦堆真有这么大能耐吗?谁也说不准。阿嬷每年都煎,只是因为我爱吃。甜口的麦堆像一大张口香糖,又甜又弹牙。同乡说,麦堆也有咸口,像拿肉和香葱在薄饼上绣花。从此之后,我总忍不住把云看成天上乱撒的葱花。
闽南五月节的甜蜜不止麦堆,还有粳粽,又名碱水粽。糯米在草木灰水里泡澡消暑,再穿上粽叶入水,出锅剥叶,就是晶莹透亮的粳粽了。粳粽本身不甜,还有些莲子般的清苦,要佐以厚厚的白糖,裹上一层白糖衣,才是孩子最爱的口味。
至于我长大后爱吃的闽南肉粽,制作起来要复杂得多,阿嬷独自可没招。糯米、虾干、蚝干、咸蛋黄、三层肉、香菇……一不留神,粽叶就尴尬露馅。待蒸熟拆开,放进碗里,粽尖甚至能冒出大碗。一个粽子就是一台大戏,层次分明。先说味道,挤上特制甜辣酱,中和海鲜干和肉类的咸气,糯米的回甘是不变的底味。再说口感,肉肥瘦相间,肥的如牛乳滑过舌尖,瘦的丝丝缕缕,叠加出藕断丝连的缠绵感。最后是香,粽叶的清香、海鲜的鲜香不必多言,最了不得的是咬到香菇。香菇的香真是妙极了,切碎的菌褶都像芭蕾舞裙,会在人的舌头、鼻腔来回蹁跹,吃完小半天,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五月节前的周末,我提前回到村里给阿嬷打下手。一串绿色“小山”在通风处晃晃悠悠,是麻绳捆扎的粳粽和艾草、菖蒲。肉粽的材料被阿嬷分门别类,蓄势待发。我被派去给粽子打结,把它们丢进锅里,最后再给阿嬷捏捏肩。一把晒干的艾草被阿嬷顺势放进灶火,滋啦飘出一点苦香,蚊子恼极这味,跑远一点嗡嗡叫去了。
粽子熟时麦堆掀,端午的传说故事浸在艾草香、粽叶香里,又泡老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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