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嘉兴日报

端午里的“灰”

作者简介：楼丁都，浙江金华人，嘉兴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尊崇内心，抒写文字，有幸用写作展现有趣的灵魂，发现美、读懂美、创造美！

■楼丁都

从儿时起，端午在我心中就是个大节！日日盼望，盼望着端午快快来到。记忆里的端午总是蒙着一层灰——不是尘埃，是那白生生的石灰，还有那混着青草气的草木灰。

天蒙蒙亮，晨露刚爬上新插的艾草，一层薄薄的白便沿着墙根四散。那不是霜，是刚刚撒下的石灰。端午早起，头等大事就是绕墙撒上一圈石灰。我自告奋勇承担这个神圣的使命，拎着袋子抖动一下，细密的粉末从袋口簌簌滑落，石灰触地扬起轻烟，又悄悄沉入泥土，白线贴着墙根缓缓延伸。撒完最后一捧，整座屋子便被这道素净的防线悄然环抱，必能五毒不入、百毒不侵。

晨光熹微，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袋子，灶房里飘来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阿婆正在准备的草木灰，混着青草香。前一天，这些草木灰还在灶膛里静静燃烧，如今在阿婆手里一转，就变成了金黄的碱水，浸得糯米粒晶莹透亮，包成家乡特色的灰汤粽。

虽被称作灰汤粽，却不是闷闷的灰色，而是剔透的金黄。灰汤粽的特殊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特殊在灰汤。大部分粽子会用清水或者粽叶水来浸泡糯米，而灰汤粽则用稻秆或者豆秆焚烧后的灰，制成泡灰水来浸泡糯米。阿婆说从前为了包这种粽子，在一年前割稻谷时便整理好秸秆，为端午作准备了。想来前人也极重视端午吧？制作草木灰是技术活，不能烧不够，又不能烧太过变成白灰，阿婆将烧制好的草木灰筛粗留细，再按三勺灰十斤水的比例，泡上糯米。

片片粽叶与粒粒糯米，如何结为一体？阿婆的粽子不用花色的麻绳扎起来，而用“针叶树”，这是方言的说法，就是常见的形似蒲扇的棕榈叶。包粽的棕榈叶往往是前日新采的，专挑那叶脉粗壮的。回来用石刀去骨，撕成细条，浸在水里养着韧性。我蹲在旁边学，总把叶子撕得毛毛糙糙的。阿婆笑着安慰我，粽绳要些毛边才捆得牢实。

我坐在专属小板凳上，一点都闲不下来。在泡过水的箬叶里精心挑出大小相近的两片，递给阿婆。阿婆将翠绿的箬叶捋直对折，塞入满满的灰汤糯米，还有肥瘦相间的两头乌肉块，再用粽叶封层，紧紧地折起粽叶角，捆上长长的棕榈叶绳，一个精巧玲珑的灰汤粽便裹好了。在灰汤的作用下，糯米的颜色会映出淡淡的金黄，煮过之后整体更是会变得金灿灿的，并散发着独特的清香。色泽黄亮，米粒不粘不散，肉块不肥不柴，一口咬下咸香鲜美，清爽弹牙。草木灰做成的灰汤粽，不腻反香。

这灰兑着心头的念想，在记忆里浸散出端午本真的模样：石灰的白，草木灰的青，还有灰汤粽的金黄，是家乡地道的端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