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居海南近半年,竟有了疲倦之感。他乡的春天,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他乡的树,常绿常新,但我已不觉得欣喜,总是想起家乡的春天,想起家乡的丁香花。海南的热情留不住我,归心似箭,打起行装回故乡。
归来时,已是四月下旬,正是家乡的春季,万物复苏。江水欢唱,云朵悠然,雀鸟站新枝,声声唱清脆。我兴奋地走在松花江畔,去和葱绿的树、欢畅的水、轻柔的风、多姿的云相见。枝头的花蕾刚刚露出一点点红、一点点粉,却让我很是兴奋。春天在冰城,让人有一种期盼在心头。于是天天看,日日盼,终于,杏花开了、桃花绽了、榆叶梅怒放了,此时百街千姿,万花比艳,那喜悦的心情不亚于过节。
其实,在冰城的春花里,我最喜爱的还是丁香花,可是丁香花却不争不抢,不凑热闹,很矜持的样子。直到“五一”假期,别的花已开到极盛,有的已呈落花之态,这时丁香花才咧开嘴微笑了,有点犹抱琵笆半遮面的样子。你看吧,街头巷角,岸畔庭园,紫穗占满枝头,百态千姿,万朵齐放了。她一怒放,香气就熏染了整座冰城。丁香牵着浅夏而来,蓝天白云,阳光正好。此时,冰城五彩缤纷,色香俱全。
丁香花开得最盛的地方要数群力的丁香公园了。我乘车去的那天,空中飘起丝丝小雨,心情有些不爽。但转念一想,雨中的丁香花,定会别有一番风韵的。想起作家阿成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任何天气,对写作者来说都是好天气。
依车窗向外观望,细雨沙沙,荡涤着城市的尘埃,绿树新枝,亭园芳草,娇嫩多姿,冰城变得柔情似水。这浅夏之初,仿佛是一幅巨大的水彩画,美不胜收。要不是急于去丁香公园赏丁香,我一定会下车,擎着伞在丝丝雨中漫步,惬意而美好,诗意而浪漫。
走进丁香公园时,微雨竟然停了,太阳在云朵中穿行,时而露出笑脸。一脚踏进园中,心就醉了,远远望去,那是一片绚丽的海,灿烂的海,浪漫的海,诗意的海。一树树丁香幻化成紫色的云霞,在枝头萦绕,浓郁的芳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肺。
心下欢喜,加快脚步往里走。每一处都有美景相伴,廊桥水岸,绿柳婆娑,紫丁颔首,香撼廊园。碧草已经过马蹄。草坪里说不出名字的小花,摇着头,仰着脸儿瞅着游人微笑。
走进花林深处,我被这缤纷的花海淹没了,被这芳香的花海熏染了,被这妖娆的花海迷幻了。放慢脚步,一会仰首,一会俯视,仔细观看,丁香花儿绽开四片紫色花瓣,每朵小花中间都夹有一根淡紫色细细的小管儿,那沁人的芬芳从纤长的管中幽幽地飘出。小心地将鼻子贴近可爱的小花,闭上眼睛,在幽幽的香味中沉醉。丁香枝头,还坠着雨滴,像珠泪挂在腮边,带着一丝伤感望着游人,欲说还羞的样子。你是前朝红楼里的林黛玉吗?还是江南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我怜爱地凝望,一种伤怀之美萦绕心头。
我像一只蝴蝶从这一枝飞到那一枝,花朵温柔地抚摸我,把花香喷洒在我的衣领发间。我轻轻地哼唱着,丁香啊丁香,可爱的花啊……
在一簇开得茂盛的白丁香树下,几位大妈穿得花枝招展,摆着各种姿态轮番拍照,欲罢不能。她们说啊,笑啊,美啊,感觉自己就是枝头上的一朵花了,引得好多游人冲着她们微笑。不用说,她们都是从苦寒中熬过来的女人,如今生活变得美好了,大妈们理应开心,珍惜当下。在某一点上,她们也有着丁香吃苦耐劳的品格呢。
有人说,旅游只知道照相的人很肤浅,但有谁不被这丁香花诱惑呢!你看,那一串串花瓣,像一群少女,有一点娇羞,有一点懵懂,你拥我挤地看着这个世界,向你轻轻地招手,向你娇羞地微笑,身上散发着青春的香气,谁能舍得转身离开呢!我爱这丁香,我亦喜欢拍照,我自然也举起手机打卡留念:曾经,我和丁香邂逅。
有几株淡黄色的暴马丁香,正打着骨朵,像黄色的谷穗挂在枝头,又像待嫁的新娘,在风中顾盼生姿,兴奋地等待有缘人的到来。为爱,她会怒放生命,散发出浓郁的花香,让爱她的人不舍离弃。我常想,那么娇小的花朵,为什么叫暴马,难道她是骑烈马而来的吗?她一定是丁香家族中最有性格的成员,直率、热情、奔放,亦如北方人的性格。
哈尔滨的丁香,既有本地山野的紫丁香,也有百年前随中东铁路远道而来的欧洲品种。据说,十九世纪末,坐着中东铁路火车来到哈尔滨的俄国工程技术人员,从故乡带来了丁香树苗,种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从此本土紫丁香与欧洲丁香开遍了冰城的大街小巷。
哈尔滨人喜欢丁香,不仅是因为她花香浓郁,更在于丁香的品格,凝聚了冰城人独特的精神风貌,不畏贫瘠,不事张扬,聚小而成大气,勤奋勇敢,无私奉献的精神。丁香花对冰城人而言,早已超越植物本身,成为城市精神象征。因此,1988年丁香被定为哈尔滨的市花。我亦是欣赏丁香的这种美好品质。
走在花丛深处,有年轻的情侣相依相偎。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唐代诗人韩襄客的一句诗:“连理枝前同设誓,丁香树下共论心。”也勾起我对往昔的回忆,我和丈夫相识在哈尔滨青年宫门前的丁香林中。想起那些沉醉的晚上,那些痴情的话语,那一叶小舟,那良宵的月,美好从心底升起,嘴角泛起了微笑。也是从那时起,我与这丁香之间,便有了一份别样的亲切感,那熟悉的芳香,仿佛是在邂逅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它们是否还记起我青春时的模样?我想是不会记得了,因为青年宫门前的丁香在某一年被移走了。每每想起就非常痛惜,那里有我的青春,有我的爱恋。虽然丁香不在青年宫门前了,但我心里却永远保存着那年丁香林中的芳香与甜蜜。
在公园中我看到一位摄影爱好者,一直在花中寻找,我轻问,您在找什么?他说在找五瓣的丁香。据说找到了五瓣丁香就会找到美好幸福的爱情。我也边走边寻觅起来,直到我都要走出园外,才突然发现,一株白丁香树上是五瓣的花朵,而且是双层丁香花!我惊喜万分,找到美好幸福的爱情了,呵呵!有些东西就是一种缘分,有缘便能遇见。
不觉间,日已西坠,晚霞照进花林,花海幻化成迷人的色彩,那景色让人不忍离去。我依依不舍地向公园门口走去,丁香牵我的手,挽我的臂膀,仿佛在挽留我。挥挥手与丁香告别,明年今日此园中,再来会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