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廊坊日报
大清河蜿蜒曲折,位于华北平原京津冀腹地。每当夏季,河堤上的柳枝摇摇,微风吹过,好像是一幅会动的水墨画儿。树上的蝉鸣和水里的蛙鸣此起彼伏,那热闹劲儿,就像是在开音乐会,一派醉人的田园风光。姥姥家就住在这美丽富饶的大清河畔,一个不大的小村庄里。
农闲的时候,妈妈常带我去姥姥家。那时候河上没有桥,要到渡口坐船过河。摆船的艄公在河里下了渔网,捕到的鱼就养在鱼篓里。一动鱼篓,鱼儿们就连蹦带跳,似要逃出鱼篓的样子,想必是要回到那河水中,去享受那自由自在的生活吧!妈妈买上一块钱的鱼带到姥姥家,一块钱能给好多的鱼呢!渡口离村子不远,在渡口就能看到村头那棵大柳树了,巨大的树冠就像是一把大伞,过路的人们都在树下歇脚纳凉,当我跑到大柳树下,就知道离姥姥家不远了。
姥姥家的院子很大,前后两进院。前院的青砖院墙高大,大门厚实坚固,院子里几棵果木树枝叶茂盛,苹果树和柿子树都果实累累,已经压弯了枝头。墙根处垛着柴禾,几棵牵牛花爬上柴禾堆,藤蔓上开着许多艳丽的花朵,引来一群蜜蜂嗡嗡作响。后院是住宅,大门上的铜环闪着亮光,只是大门上的油漆已经褪色,但仍然可以看出当年那华丽的痕迹。院墙高处是鸽子窝式的花墙子,三间正房是满堂红青砖到顶,雕花的窗户彰显出主人当年的实力。两边的厢房也是青砖到顶,窗户上的花楞子也是雕刻着花,比平常人家的正房都气派。这就是我姥姥家,一个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深深记忆的地方。
姥爷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黑红色的面庞,下巴上的胡须很硬,每当见到我总是抱着我亲,那胡须就像铁丝儿,扎到我脸上很疼。我就想法挣脱姥爷,跑到姥姥怀里去撒娇:“姥姥,姥姥,姥爷扎我。”姥爷哈哈大笑着说:“臭小子,不让姥爷亲就不给你做好吃的。”姥姥把我搂在怀里笑着说:“别听姥爷的,姥姥给做好吃的。”我得到了姥姥的袒护,回过头冲姥爷做了个鬼脸,引得一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姥姥身材娇小,面容清秀,乌黑的头发梳到脑后,绾成一个发髻,穿着带大襟的褂子,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一个典型的村里老太太的样子。老姨在村办的胶厂上班,这时也下班回家,看到我们来了非常高兴:“小白眼儿,过来让老姨抱抱。”老姨长得很漂亮,高高的个子,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到腰间,就像是电影《朝阳沟》里的银环。姥姥从橱柜里拿出果子(糕点)给我吃。20世纪六七十年代,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就别说糕点了。平常日子见到糕点,也只能是在供销社的柜台里面。可是姥姥家就有,那个时候我还小,有好吃的就很高兴,为什么有我就不知道了。
有一天,我正在姥姥家里玩,突然好多人抬着姥爷回来了。好像是姥爷在地里干活病倒了。大夫说是急性脑出血,咱这乡下没有什么好法子治啊,姥爷就这样去世了。那些天,姥姥家里每天都有好多人。又过几天人们走了,就剩下姥姥、妈妈和姨了。那天她们在墙角的地方,挖出一个黑乎乎的坛子,里面是圆的白色的东西,她们管它叫洋钱。可能是给姥爷看病,办丧事花的钱太多了,才把它们挖出来换成现钱,留着日常用。我好像明白了别人家吃不饱,我来了却有糕点吃是怎么回事了,姥姥家有存货啊!
又过了几年,一天有姥姥村的人来说,姥姥得了病,我便跟着妈妈去服侍姥姥。姥姥的病情加重了,病床上的姥姥显得很憔悴。听大人们说姥姥的病治不好了,我的眼眶一热,鼻子一酸,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我拉住姥姥干枯的手泣不成声地喊:“姥姥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姥姥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老姨把我拉到一边说:“别让你姥姥难受了,你姥姥还真没白疼你,你不是小白眼儿了。”
从那时候起,就在大清河畔那个熟悉的地方,河滩上一片茂密的果树林,姥姥姥爷永远地睡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