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晚报
□李玉芹
2024年,瑞典文学院将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了韩国作家韩江。这位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作家,作品颇丰,著有《植物妻子》《素食者》《少年来了》《白》等。在这诸多作品中,《白》最为独特。它以日常生活中所见白色物象作为描绘对象,运用极简短的文字,勾勒出作家心底思绪。透过作者笔下那朦胧且无处不在的白色,读者能感受到一股似丝带般的忧伤与悲悯正缠绕着你我的脖颈,令人久久不能喘息。
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将白分作两面。一面是如棉花糖一样的白;一面是凄凉的渗透着生与死的白。她笔下所描写的是后者。的确,通读文章可以发现其视线所及的白色总是流淌着浓浓的伤怀之情。比如,在《哈气》一文中,将我们的生命归结为一种以虚白且清晰的形态散布于虚空的奇迹。比如,在《婴儿服》一文中,描述独自生产的母亲从针线箱里翻出一块够做一件婴儿服的白布,忍着阵痛和恐惧做针线活。再比如,在《白城》一文中,我们能跟随着作者的脚步看到华沙这座经历二战后绝大多数的建筑倒塌、粉碎,碎石堆积的残骸闪着白光……
门、襁褓、半月糕、白城、蜡烛、雪花、海浪、月亮、沙子、白发……作者以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及感受力赋予了这众多白色以象征:凋零、遗失、易逝、诀别、混乱、凄美、寒冷……使我们从那短短几行字里感受到个人乃至国家的困境与忧愁。同时,她又像一位冷酷的旁观者,将读者身体里原本温热的心脏刨出,丢置于一处纯白寂静之地。在这片寂静之地,作者以夹着寒气的笔尖,拨开了那趴在生命上的伤痕,使大家的眼光再也不能回避、再也无法躲藏,不得不直面生与死的人生课题。显然,作者拥有一颗柔软又坚强的心脏。
当我们坦然地面对生活曾带给我们的创伤时,便是真正开始面对了自我与历史。揭开过往生活里的伤痕,并不意味着妥协、乞怜,更不意味着放弃。它意味着即使在破碎中,亦可拥有前行的力量。正如作者在文章中不断发出的呐喊:“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相信,若相信不会被摧毁,便不会被摧毁。”
作者势必要做那破碎灵魂的医者。
此刻,她的笔变换为一把留有人类温度与坚毅品格的手术刀:剔除、缝合、包扎。直至伤口结痂,长出新的骨骼与皮肤,以更加坚不可摧的面孔和魂灵面对来自世界的风吹雨打。
这部作品无法明确地界定体裁。它既不像小说一样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也不像散文般有绮丽美妙的语言。它的每一幅篇章都像是一首首睹物后而兴发出的悼词。悼词里隐藏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蓬勃力量。《白》如缟素,是对于那未来得及欣赏这个世界的婴儿追思;是对于二战中丧失生命的平民及那满目的断壁残垣的哀悼;是对于那朦胧冬日里草木上易逝的霜花的怀恋。
当然,生命绝非是一汪甘于被圈禁的死水。正如罗曼·罗兰所言:“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生命是一条奔流不止的长河,在惊涛骇浪中前行。
再回首,那夭折的婴孩留下的空白与遗憾正一寸寸地被新生命平稳的呼吸声填满;那战争生出的沟壑总会在某个春天长出青草与野花;那短暂盛放如昙花般的霜花,早有诗句永久地留住了她神秘的身姿。
读这部文集,犹如孤身穿行于昨日梦魇里那难以释怀的惊惧之林。梦中升腾着的阵阵白色迷雾似毒药般如影随形,试图绞杀着你我的生命。然而,生命是如此的顽强,即使周身早已叠满了荆棘与伤害的微凉,也从不缺乏面对死亡与伤痛的勇气,亦从不缺少重新开始的决心与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