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豹,江西永丰人,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进士,历任华亭知县、御史巡按、苏州知府、顺天巡抚、兵部尚书,所在有官声,曾具文弹劾市舶司镇守太监,时人称其“真御史”。
明嘉靖六年(1527年),聂豹受命巡按福建。在闽期间,他整肃纲纪、刷新吏治,嘉靖皇帝“亦闻其名”。同时,他致力于推广王守仁的“致良知”学,为阳明学在福建的扎根和发展奠定基础,《闽书》记其“观风校士,诵《小学》《礼记》诸书面训之”,后在明清之际理学谱系的构建中与王守仁、欧阳德、邹守益、罗洪先共同被尊为“青原五贤”。
聂豹在嘉靖五年(1526年)拜会王守仁,谈论良知之学,服膺阳明学中“良知无间圣愚,圣人为必可至”的信念,在经过多年和王门学者的通信论学后,正式成为阳明门人。嘉靖七年(1528年),朝廷下令天下郡县建小学以为蒙学,聂豹在福州鳌峰、乌石两山间的治平寺旧址上创养正书院,“择闽士学有行谊者六十余人,童子俊秀可教者百人”入学,教习的重点是“日以修明身心之学为要”,又划拨原属治平寺的田产500余亩归书院,以田租资助诸生,使其成为阳明学在福建传播的重要基地。
聂豹在福建期间刊刻了一系列与阳明学有关的重要书籍,其中影响最大的两种为《传习录》和《大学古本》。他在《重刻传习录序》中致力阐明阳明学“良知通万物”的学说:“学致良知,万物皆备。”在《重刻大学古本序》中,则详述期望以此书来“释世之致疑于阳明格物之说者”。他还向闽中士子推荐王门弟子的《道一篇》《二业合一训》,并将其作为养正书院的重要课本,一方面从理论上阐述举业和德业应该是“道艺兼之”,另一方面则调和理心之说,“而于二家之言曾未考诸己乎……始异而终同”。公务之余,他还亲自到养正书院给诸生授课,其《养正书院夜坐有感示诸生近律》中指出“良知端的是吾师,跬步谁知远在兹”。
在程、朱一系闽学根基深厚的福建传播阳明学,聂豹也遭遇到学术上的问难与挑战,其中最知名的是与张岳的论辩。张岳,福建惠安人,与聂豹为同年进士,历任廉州知府、两广巡抚、兵部侍郎等职,学术上以程、朱为尊。聂豹在入闽之初即往拜访,但双方在学术上不能相契,后聂豹在闽中推动阳明学传播的举动引发了两人的论战。丁忧居家的张岳屡屡致信,批评聂豹向士人传授“浑沦笼统”的心学之语,建议“不如且释同异之论,令学者且就日用切己,实下功夫”。不过,两人虽因义理立场不同而书信驳难,但君子之争并没影响友情。嘉靖八年(1529年),聂豹遭到权贵排挤而去职,张岳致书慰问;张岳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去世后,聂豹为其撰神道碑,对其学问和事功揄扬有加:“学以大儒程、朱为宗,尊信传注,出入以度。”“道南以来相传家法,孔孟所以教万事无穷者。”
聂豹在闽时间不长,但所开拓的阳明一派却在福建生根发芽。受养正书院的吸引,阳明学派的学者持续入闽。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季本“携书入闽,再过建阳”时传授阳明学,并与程、朱学派的学人发生争论。隆庆元年(1567年),漳州府宁洋县知县董良佐造学宫、立乡约,讲授阳明学。隆庆二年(1568年),江西永新人颜均在邵武开展阳明学派讲学。隆庆五年(1571年),聂豹门人宋仪望督学闽南,“摘取诸先辈集中语关理学者刻之,为《阳明文萃》”。万历初,福建巡抚耿定向开办学堂,提倡阳明学。
福建讲授阳明学的书院也在扩展。嘉靖三十年(1551年),福建清军御史沈宠(沈有容的祖父)兴复养正书院,“取《传习录》《大学问》《朱子晚年定论》,手订付梓,播诸学宫弟子员”,还请当时已任兵部侍郎的聂豹撰写书院记。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王守仁的高足王畿入闽讲学,与王慎中、万虞恺会讲于福州石云馆第,并推动武夷山阳明书院的创建,“与阳明创武夷一曲大同书院……与阳明公力振起绝学,何尝不同”。武夷九曲是朱子学重镇,阳明学派在此创书院并讲学,显然构成了挑战的象征意味。万历末年,岳和声在《共学书院志》中极口称赞聂豹“辟养正书院,买田供费,群诸生讲读其中”的创举。
通过学者往来讲学和书院教授,福建也产生了一批阳明学的学者。卓邦清,福清人,官至富川知县,“受学于欧阳德”,成为阳明学派弟子;蔡克廉,晋江人,官至户部侍郎,“与罗洪先、邹守益诸公往复讨论,卓然有志于道”;朱成文,南平人,於潜(今属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知县,“与田一菴、王龙溪、钱绪山会讲天真书院,究心理学”;乐文解,沙县人,吉安训导,“从罗洪先讲学,罗洪先与语,忻然曰吾老友也”;陈杰,莆田人,景陵知县,王守仁称其“笃信好学,高洁自守”,他死后,聂豹为其请求朝廷旌表;施仁,龙溪人,龙门知县,沈宠等曾请他开讲,“延至书院,以训多士”;潘鸣时,南靖人,信阳州通判,“读《传习录》,负箧吴会,谒王龙溪、钱绪山,相与讨论”;郭造卿,福清人,从戚继光北上,官至蓟镇中丞,“受业罗洪先之门”;沈大易,晋江人,与王龙溪、邹守益、罗洪先等共论阳明学要旨,切中肯綮,“称为吾党上乘”;朱昂,邵武人,“教授致良知之学,锐然以圣贤自励”;王岳,邵武人,“游罗洪先之门,以明德为宗,遂为罗门高足”;吴一沛,龙溪人,“从潘鸣时得王文成之传”;丘原高,漳浦人,跟随罗洪先、邹守益学习,二公深许之,他曾言“吾昔信理,今信心,然后乃知学之能变化气质”。
经过聂豹等人的开拓,在明清之际,福建已成为阳明学一大重镇,在何乔远所著《闽书》中,以一种较为开放的态度对待各学术流派,称赞了聂豹及后来阳明学者的为政功绩和学术造诣,承认在心学学旨的开示下,不少人得以领悟儒家义理之学。崇祯初年,晋江人刘廷焜编纂的《闽学宗传》中肯定了聂豹“宦闽”期间对阳明学的开创。清代李清馥在《闽中理学渊源考》中强调了隆庆、万历之后多元化的学术格局,指出聂豹等人“其学亦多良知之余”。
聂豹在阳明学入闽这一事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使得明代福建的文化呈现出更多元、更丰富的色彩,凝结成思辨愈深、条理愈明、根基愈坚、包容愈大的福建特色思想资源。
(作者单位:中共福州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