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抗抗

《荧惑》写于2023年夏天。我听见了彼岸传来惊天的雷声，如同海啸般涌现。无数令人目不暇接的新事物，猝不及防扑面而来。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断崖绝壁上，前无去处，后无退路。

细细察看，颤动的地面空无一物。它隐藏在人们看不见的暗处，或是邈远的星辰之间——那是未来，地球时间进程的终极海市。

未来似乎还远，未来尚未到达。但是未来已经来了。在未来，你将如何安置、安放自己的肉身以及灵魂？生存还是毁灭——又回到了四百年前哈姆雷特的焦虑。那些麻木的人，也许根本走不到未来，就被丢弃在尘埃之中。

幸好，文学适时而至。文学犹如飞升的天使，向无助的人类伸出援手，化身为人物故事细节，去想象、梳理、唤醒、探究其中的种种奥秘。文学似乎只剩下最后一项功能——一艘搭载梦想通往未来的宇宙飞船。文学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按巴丢的说法，艺术是达到真理的过程。

“未来主义”产生于一百多年前的意大利，诗人马里内蒂在巴黎《费加罗报》上发表《未来主义的创立和宣言》。未来主义理论反映了当时意大利年轻艺术家要求创新的强烈愿望，倡导机器和技术以及与之相适应的速度、力量、竞争。“宏伟的世界获得了一种新的美——速度美。”现代工业文明、科学技术使传统的时间与空间的观念完全为之改变。

关于《荧惑》的创作，仅仅是一次抛砖引玉，能不能因此产生一种“新未来主义”文学思潮？不确定。这次实验，试图以文学建立一座宇宙探测空间站，进行精神自我救赎！或许，使用“未来视野”一词更为妥帖？以“未来视野”反观逼仄的现实世界，竟是如此荒诞不堪。

据说，海量大数据将会自动生成AI的智能顿悟，科学哲学将颠覆百年经典思想成果，为人类积极应对未来，创造更多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力”的时代——引力、重力、破坏力、创造力、活力、算力……“算力”是一种巨大的计算能力，绝不是往昔惯用的“算计”文化。以算力替代算计，预示新的天地来临？

科学救助人类也反噬人类！就像太阳系周围那圈无法冲破的火墙，无论如何挣扎，终局仍在原地。然而，这并不意味人类应该退回蛮荒时代。既然那些愚昧的人群从来都缺乏自我意识，又何苦担忧AI形成自我意识？

《北极光》写于1980年，距今已有45年，本人仍在苦苦追求人生的意义——在未知的黑暗中，寻觅光的力量，这就是意义所在？

在未来，飞往火星、太空的星舰均可回收，那么，不妨以文学开凿一条时光隧道，为地球的碳基生命准备往返车票？21世纪20年代，一朵未来的文学火花，正在点燃。悄无声息。